豆沙在黑暗中带出一声笑。那点笑,像一朵含着极甜汁液的花。轻嗅而现香糜。她在黑暗中轻轻吐出一句奇怪的话:“宋唯,有人说过,你看起来像个好人吗?”宋唯愣了,少年指着自己清爽如水的眼睛:“没有人说我像个坏人。”“‘没有看到的真相,一定只是恰巧还没有看到’。宋唯,你听说过这句话吗?”豆沙问他。“你也读过啊?推理作家奈察在作品《奇怪的一天》中,主人公大侦探doctoriracle早晨对电车中遇到的老朋友edward所说的话。”宋唯津津有味地对豆沙聊着一本书,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中。《奇怪的一天》是一本很棒的书呢。宋唯心想。他生得像一束灿烂的阳光,可豆沙在黑暗中,细长的手腕不自觉抵住了眼睛,压住眼球中澎湃的东西。豆沙是个极度克制的姑娘。在任何一个有旁人的环境中,都没有真正愤怒或者悲伤过。少年既觉得眼前的姑娘眉眼秀气得不像话,又觉得她温柔可爱得不像话,似只温柔可亲的小兔子,那个小山口中“胖胖的不起眼的人”大概是他在发梦吧。他问她:“你怕吗?”地窖内的空气本就不够清爽,宋唯觉得两人之间距离兴许过近,便往后退了退,手往后爬了爬。然后,瞬间有些毛骨悚然。他……摸到了什么……那块冰冷的让人汗毛悚立的东西……是什么……豆沙放下手肘,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暗中的少年,继而移开视线,微微露出细白的牙齿,望着少年身后那片黑暗又未知的区域,若有所思,带着笑,缓缓开口:“其实是怕的。”那厢匪首让人把唐小山和姥姥放了下来。又让人把二人脸上的胶带撕了下来。姥姥戏上眉梢,声泪俱下:“列位大侠,求求恁,放了我乖孙和我孙媳吧,你们要杀人,就杀了我,要抢劫,就抢了我,我一把老骨头了,没有在怕的!苍天啊!大地啊!无情的命运啊,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傅婆婆的吗!我老婆婆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让我中年丧女,晚年丧孙!”姥姥一边唱一边哭一边拍腿,小山尴尬地加了一句:“我还没死。”姥姥中气十足,活泼极了,她老人家这辈子参加了无数场丧礼,怎么哭都有讲究:“俺滴孙儿啊,这不快死了,俺的那个孙儿啊,你们可放了俺们吧……豆沙啊,豆沙乖孙媳贞操不保啊啊啊啊,你等着姥娘去救你啊我的小豆沙!你别怕,孩儿,小山不敢不要你,不要想不开!想不开的都是缺根筋!你等我拿拐杖打死占你便宜那个小鳖孙儿!”匪首显然也很头疼,挥挥手,下面的人就又给姥姥绑上了胶带。他望向了小山,小山似乎早已洞察了他是何意,白如瓷器的脸带着惫懒之态,全无之前懦弱恐惧的样子。小山说:“你想问我有没有钱,如果我出得起钱,你就放了我和老太太。”匪首有些惊讶。小山本身声调清澈纯真,嗓音此时却拖了起来,长长的调儿,带着威慑的意味:“帘子挡着这张脸,天王天天瞪着你,你还能安稳睡着,何必信神,不如信我。”从前的他像一颗剥开的苍白的没有色彩的荔枝,现在的他更像莫奈画出的睡莲,灵魂呼之欲出。那人又吃了一惊,未知他猜到了几分,但情绪一闪而过,荒谬可笑的浓烈感觉占据了上风:“信你?你是什么东西?”小山面容上流淌着干净和靡艳,那点红颜黑发,把素和白沉到了极致,也把色和灵染到了极致。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微微一笑:“因为,我也是……神啊。”那人看着小山,嗤笑:“小小年纪,不要给自己造孽,亵渎神明的罪,你受不住。”小山笑了:“我若是神,你今天亵渎我该你受罚;我若不是神,冒充了神的你这样亵渎神,怎能不死无全尸?”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眉眼越发灿烂放肆:“况我怎不是神?我救你于苦海泥浆,脱胎于你心魔生灭。洞悉、救人,归于自我,生灭由你,神才这样劳碌。你说我不是神?”他低头,揉了揉被勒得发青的手腕,笑道:“当着妻子寇婆的面和别人的儿媳妇通奸,生下了天命之子,接着敲诈勒索,让别人乖乖捧出十万,天王恐怕也胆寒。”那人骇极了,迫切问道:“谁告诉你的这些话?”寇婆?干女儿?小山面无表情,立在堂屋正中,眼睛含着秋水长天。他说:“你们,一个个地,每一个人,从案发起的每一天,每一秒,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不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