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沉默地盯着他,漂亮的手放在热烈的火苗上。这人在小山的动作诱导下,也无意识地也伸出了手烤火。宋唯在莫名其妙的恐惧之余,嗅到了这个男人身上说不出的酸腥味,既像是宰杀猪羊的气味,又似乎是腐烂的味道。从他进来这房间开始,在火的蒸烤之下,气味渐渐地发散,渐渐浓烈到逼人腔魄,渐渐浓烈到攥人骨髓。少年浑身滚烫,忍住想要冲出去的冲动,可是整个人依旧压抑不住情绪的波动。小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一会儿,才放下。他笑嘻嘻地问那个男人:“家里还有没有人了?”本周就要结案啦妈妈看春天来了“家里还有没有人了?”男人摇了摇头。小山问了好多话,男人始终沉默着,一直不开口,僵持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你娘大后天回来串亲戚不?”大后天是大年初二,出嫁的人要回娘家。男人听到这里,终于抬起了头,看了小山和宋唯一眼。宋唯被那一眼又吓了一跳,少年快哭了,初生的牛犊也觉得这个人真可怕,哪哪儿都可怕,旁人不留意就不会发现的可怕,天生带煞一般的可怕。他说:“俺娘不会回来了。”小山继续笑:“听说你爱吃肉?”“嗯。”“肉好吃。你喜欢吃什么肉啊?”小山漫不经心地烤手。“是肉都好吃。”他舔了舔嘴唇。“我吃过獐子,你吃过没?带着一股子韧和甜,比牛肉香,比虾肉滑,比人肉嫩,你尝尝啊。”小山接着说,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平常。人肉?男人有些混沌且有些渴望,他想象很久那种味道,才带着怀念的怅然:“尝不到喽。”宋唯一个激灵。“你吃人肉啊?”小山问。男人警醒地看了小山一眼,不再开口。小山却若无其事地接着问:“你属羊的啊?我查过户口,你是1955年的人?”男人很诧异。小山侧过头,往男人身旁站了站,说道:“你昨天跑到我们派出所,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心虚啊。”男人摇了摇头,不再答话。“你出汗了。”男人铺开双手,那双打开的手,在热火的蒸腾下冒着烟,那是汗蒸腾出的气。小山惊诧地看着他的手,仿似才发现一般,笑了:“你的手可真大。哟,指甲里藏了什么?肉吗?血丝?”他的手掌通红,是普通成年男子的两倍大小,真如蒲扇。指甲又极长,仿佛里面钻着污泥或者旁的什么。男人有些戒备地缩回了手,小山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村出大事儿了,你听说了吗?”男人说:“死小孩儿了。”“俩星期前,你干什么去了?”男人很麻木地用大手比划着:“杀猪,俺拿着刀,俺娘给俺的刀,家家户户谁吃肉,俺就帮他们杀去了。忘了都去过哪儿。俺去老赵家拿过一只鸡,他不知道。”他偷了鸡,却告诉了小山,又警惕地看着小山。小山却又问:“你娘很疼你啊?”男人有点失望,但点点头,眼睛里面有干净的异彩:“俺娘可好,可疼俺。”“那她为啥改嫁啊,她是个坏婆娘。”男人瞬间抬起了头,瞪着小山,提高了嗓门:“不许你说俺娘!”小山眼皮都没掀一下,语速却变快了:“你娘就是坏人,所以你也是坏人,是你弄了小孩儿!”男人握紧了手,有些神经质地大嚷:“是他要杀我,我才杀了他!”小山声音也变大:“他才多大,你拽掉他的,让孩子活生生地疼着,活生生地看着你把他闷死!”宋唯有些站不住了。男人嘿嘿一笑:“有鬼要杀俺,有鬼跟着俺,鬼就是俺娘,俺娘就是这小孩儿,你们看不出来他是俺娘,看不出来他是鬼。我不掐住他的喉咙,他就吃了我!”宋唯像是看见了真正的恶鬼,人间的恶鬼。这人杀气冲天,这人眼中带着殷殷的血色,那是杀红了眼的急,和不顾一切的狠。小山不动寸步,眉眼带着戾气,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一定不止杀了小孩儿,你还杀了你娘!你娘的衣服崭新没沾血,是男人穿的样式,领口那么紧,还绣着一只羊,那是你的衣服,你妈可不属羊,我都问过了!二十多年前,十岁的你有一米五啊,一定是你换的,你小时就长得高大,大家都可作证!”“那是俺娘给俺做的新衣裳,俺没有穿过,俺娘脏了,俺把新衣裳给她穿!”那人瞬间攥住了小山的颈子,像拽住曾经的小齐一样,凄厉而快乐地提起了这个男孩。他嘎嘎笑着,不停地笑着。他说:“你也是鬼,也是俺娘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