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拍拍身上的雪,推起靠在一旁的自行车:“真慢。老头子给你找的这个工作看来不怎么好啊。”豆沙跟在小山的身旁,笑着歪头看他:“你在等我呀,小山。”“叫哥哥。”“可是现在没有人,可以叫小山。”“以后不许了,以后任何时候只能叫哥哥。”“你是我的丈夫……”豆沙声音很小,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白兔。她能感觉到哥哥对她的距离感,一直都有,最近一年更明显了的疏离。仿佛是夫妻,可却同谁家的夫妻都不一样。仿佛是亲人,可又同叔叔、爸爸、的感情全然不同。仿佛是兄妹,但与威英帮的兄弟们差别都很大。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一直都知道。可唐小山吝啬极了,葛朗台也要下拜为师,他从不肯给。小山推着车,仿佛没注意到豆沙的失落,也或者早已留心,但是只是径直走着,没有任何回应。过了许久,豆沙才强打起精神问小山:“哥哥,你这次究竟在侦破什么案件?”她一直知道他去三十三中当卧底老师,但却没有想到同张强一家有关系。“他们的继父被人杀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吗?”小山看到路边有烤红薯的摊贩,拿出一角钱,给豆沙买了个红心的,蜜从裂皮处流出,又凝固在红褐色的表皮上,一块烤红薯,是冬天最香的滋味。红心尤其好吃,吸一口,仿佛一团蜜都入了肚子,暖烘烘的。豆沙吃着红薯,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可却说张丽大姐解脱了。她丈夫虽然在外面名声不错,但是待张大姐和她的两个孩子都不大好,听我们厂一个老大姐说,张强小的时候,她这个后夫从不肯让他进门。照老大姐的说法,张强妹妹倒是跟着张大姐和那个后父长大的。”她又想到什么,好奇道:“对了,哥哥,你为什么说张强的妹妹也是张强阿婆抚养的?我们打菜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我瞧张强也是一惊的模样。”“看到的。从车间到饭堂,丈量起来,一步八十厘米,750步,600米的距离,张丽与十一个人打过招呼。一位女车间主任,一位副厂长,六个普通工人,三个文书。与车间主任关系最近,玩笑尺度颇大,指着我笑话说张丽找了小男朋友,张丽与她笑着对骂,二人不恼;副厂长点头之交,颔首时指了指张丽松开的鞋带,匆匆而去,虽然人前不大说话但知道交情不浅;六名工人,三人借过她钱,笑谈马上就还,张丽点头,十分和气,另外几个工人同文书跟她泛泛之交,但都愿意同她打声招呼。我从小到大,见过不少人,这个女人人缘上佳。”小山望着漫天雪,淡淡回答:“张丽性格开朗,脾气圆融,个性却很刚强,态度鲜明。一是恨丈夫,二是疼子女。可张丽的两个孩子没有她丝毫的性格特点,这是不合理的。每个孩子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抚养它的人和环境的阴影和痕迹,搞刑侦的称之为固定特素,并非朝夕可改。秦裳对张丽生疏客气,对张强却很亲近,兄妹二人性格又趋于同样的敏感警惕,与其说秦裳是跟着张丽长大的,我认为秦裳和张强在一起长大,被同一个人抚养的可能性更大。这个人一定精力不足暮气沉沉,或是老人,且性格阴郁,与秦裳口中的阿婆一致。”“那么,张大姐撒谎的理由是什么呢?有没有照顾一个孩子,邻居一问就知。”豆沙咬着红薯,点点头,二人路过一个小学,门口卖文具的小店还扯着灯泡,光明煌煌。豆沙有个小兴趣,喜欢逛文具店,收集各式各样的文具,如漂亮笔记本、香喷喷的笺册、二十四色或四十八色的彩笔之类,每天在单位记账的本子都是花里胡哨的,办公室主任都笑,说买些好看衣裳也扮扮俏,买这些倒是图啥?可豆沙就是喜欢,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看到了总还想逛逛。1991年,国家发展已经渐渐好了,有些外国文具的样式和模版也到了国内来,因此好看的小东西越来越多。诸如小橡皮,虽不实用,但却有许多模样,有西瓜瓤的,还有草莓、橘子瓣的,看起来颇是可爱。豆沙在灯泡下低头认真地挑着,小山就站着不远处静静等她。灯下的姑娘脸毛绒绒的像颗小白桃,认真而干净的模样那么好看,旁人都能看到的好看。他只要不瞎,就看得明白那样的好看。更何况,他的眼睛比旁人的还要敏锐。小山觉得心脏有点不易察觉的难受,微微蹙眉,似乎并不大想忍受,低下头去,摸索口袋,把最后一支烟取了出来。豆沙买完橡皮,就觉得哥哥待她更疏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