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明黛方才那翻夸赞,景枫得意不起来了。原来是先礼后兵。可明黛的面子,就算是东道主陈家也不能不给。陈敬修深怕得罪人,连忙道:“明姑娘请。”明黛微笑:“献丑。”然转头一瞬,那张极漂亮的脸上已无半点笑意。景亭里几个小姑娘刚才都被这画吓到,不是很敢看。但明黛同为女子,却能面不改色的改画,她们又岂能落了下乘?是以,一个个收起胆怯,目光追着明黛的笔尖游走。明黛下笔利落干脆,寥寥几笔,画中鬼蜮愈显饥瘦。仿佛揭开这层皮,下面就是骨架。将死之人眼中的求生和满身的死气相冲之余又意外和谐。神形具备,冲击力极强。下一刻,笔尖在人物精致华丽的衣饰上顿了顿,明黛轻笑摇头,又去改景。意味深长。有人立刻体会到明黛刚才那句“过犹不及”所指为何这幅画,有些主次不分。名为《鬼蜮问仙图》,对人的刻画欠缺火候,不是刻意白描,而是分明都仔细描绘了,却让次要部分盖过了主要部分。乍眼看去,在气氛更尴尬前,陈敬修终于打圆场,将一干人全部带走。明家女再貌美勾人,也没人敢随意撩拨了。景枫走时,回头看明黛,眼底涌起复杂情绪。明媚刚好看到这一幕,眯了眯眼。闲杂人离去,姑娘们便只看明黛和明媚,时而挨头低语。陈凝芝一边暗骂二哥,一边红着脸请明黛入座。明黛浅笑:“贵府家宴,舍妹不请自来,岂敢让陈姑娘再费神招待。”陈凝芝脸更红,连道招待不周。明黛眉眼含笑,温柔了整个秋色:“今日就不叨扰了。”她眼一动,看向明媚:“向主人家告辞,随我回府。”明黛是来接她的。明媚看着她,忽然笑了,霎时间如冰雪消融,卷来整个春的明媚。院中女客看呆了。……明黛来接人,还备了礼,陈凝芝受宠若惊,被惊动的陈夫人携女亲自送她们出门。明家姐妹一走,憋了许久的女客们聊开了。近来长安有传言,明黛内定为太子妃,明媚却许了普通人家。据说是明将军早年的救命恩人,定的娃娃亲。“明媚并未受邀,与贺家姑娘一同出席陈府秋宴本就奇怪,明黛跟着不请自来,你说她们是不是不和?”“明家指不定为了谁当太子妃,谁许给救命恩人头疼已久,如今定了,明媚自然对外亲和,对内离心。”几人一阵窃笑,语气又变了。“这婚事定了,人的气质也定了,明媚美则美矣,总是比明黛少些贵气。”“未必是贵气,许是生来就带的傲气呢?”“占了爹娘给的便宜就自视甚高,未免可笑。剥去一身皮囊,名气就得砍半,再没好的出身,还有什么?”“——有啊。”懒懒的声音打断窃语,几个小姑娘浑身一僵,紧张转头。贺采薇斜倚廊柱,手里捏着张纸条扇风,似笑非笑:“她们还有修养,不会在背后搬弄口舌,非议他人。”几人面色惊慌,作鸟兽散。贺采薇轻嗤一声,垂眼看明媚留的纸条。她要她帮忙留意一下那个景枫。以明媚的性格,看上他是不大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难道……要搞他?……明媚走在明黛身边,时不时偷瞄的眼神藏着雀跃。刚出大门,就遇上一个熟人。青年一身湛蓝圆领袍,里衣交领雪白,长身玉立,眉眼俊逸。他将马交给随从,转身望见从陈府大门出来的人,僵在原地。明黛先看见他,明媚跟着望去,眼中的雀跃瞬间淡去,如见瘟神,小脸一垮,绕开他行至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