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晁知道吧。阿公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除了一顿温饱,一片遮头瓦,实在给不了太多。如果没有阿公,他可能根本活不到现在,又或是有更惨的经历。所以,他是最没有资格抱怨阿公的那个人。可是,太难了……难到怎么努力都是白费,难到好像永远也站不起来的时候,会忍不住在隐蔽的角落生出抱怨。他将他养大,为何就没能力让他活得更轻松些。哪怕像普通人一样,只要努力就能有成果,也是好的。但其实,阿公早已倾尽全力了。……明黛收下了钱,转而问起另一件事。“阿公,我记得你说过,秦晁的母亲……很早就去了。”“她葬在何处,我何时可以去拜祭?”听到秦晁的母亲,阿公的神色瞬间黯然,连一向不太了解秦晁的秦心别开眼去。不知过了多久,秦阿公才低声说:“他母亲,原本葬在村外一座山上。后来……”后来?秦阿公没再说下去,秦心踌躇片刻,蹲在明黛耳边低语。明黛神情一怔。后来,这墓就没了。……明黛走出阿公家门,一路往秦晁家走。秦心后知后觉的追上来,惶恐的拉住她:“嫂、嫂子,你先用完饭再走吧!”她演技不过关,明黛直接转头看向秦晁的屋子。“嫂子!”秦心拦在她面前,张开双臂:“你、你等会再过去吧。”明黛拨开她,大步走回去,才刚到围篱外,她已经定在原地。那副枫山秋景图,已经被人破坏了。不是用之前那种上等的红色颜料,而是被人砸了湿黄泥,一团一团,在秋景图上渐开。秦心已经发现,图上一角,还有被擦拭的痕迹。可是黄泥被擦掉,原本的颜料也晕开了。她便不敢再擦。秦心小声道:“是,是村里几个顽皮的孩子干的,嫂子你别生气。”……“月娘?”一道温柔的声音从旁传来,明黛转头。翠娘刚洗完衣裳回来,看着秦晁屋外的墙,尴尬的笑了笑:“你们这几日出门了?”明黛应了一声。翠娘又看那墙面一眼:“要帮忙吗?”明黛目光一垂,落在翠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扯扯嘴角,摇头:“不必,多谢你。你有了身子,别太累。快回去吧。”翠娘还想说什么,明黛已进屋去了。她找来一个小铲子,取来最后一点颜料开始调色。秦心猜到明黛想用铲子先把黄泥铲下来,然后直接在上头补色,不至于让颜料被水晕开。她刚要去拿,明黛一手夺过铲子,一手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撂在一旁。调好颜料,她挽起袖子,握着铲子一下一下用力,声音也沉得很:“秦心,说点秦晁的好话。”秦心茫然无措:“啊?”“说!他的好话!想不到就编!说给我听!”秦心没见过这样的明黛,吓得连连点头:“哦哦,晁、晁哥……他长得好看。村里、村里好多姑娘都会偷偷看他……”明黛狠狠的铲,泥碎成沙漱漱落下,仿佛是铲在谁身上,泥不是泥,而是四溅的鲜血。“继续说!”“晁、晁哥……”要命了,他能有什么长处啊!要她说他的短处,她能不带喘气的说一箩筐呢!“晁哥……晁哥他……”翠娘还没走,站在围篱外,看着秦心支支吾吾,她忽然头脑一热,扬声道:“秦晁帮过我!”明黛动作一顿,与秦心齐齐望向翠娘。翠娘迎上她的眼神,神里带着犹豫,语气却坚定:“秦晁,帮过我。”她走进来,看着被污的墙面,鼓足勇气道:“我曾在岐水边的望江楼做过一阵工,大概是五六年之前。有一次,几个客人对我动手动脚,有人帮我出了头,那人就是秦晁!”秦晁的样貌出挑,看一眼就能有印象。后来她进了一个大户人家,给那户的大姑娘做打杂丫头,干了几年后认识了赵金,便赎了身嫁过来。再次见到秦晁的时候,翠娘一眼就认出来了,主动向他道谢。可秦晁早已经忘了这件事。翠娘那时已经嫁给赵金,又因为秦晁在村中名声实在太差,她也不好过多来往,只是记下了这个人。第一次在后山河见到明黛时,知明黛是秦晁新妇,又不擅洗衣,翠娘才主动示好帮忙。没想明黛比她想象的更好相处,甚至聘她洗衣。她后来找上门,秦晁竟然记得她,她还挺意外。翠娘说到这里,神色赧然。秦晁明明是她的恩人,可是在听到村中流言时,她还是和赵金一起报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