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看着皇帝从一日三颗加到四颗,五颗,六颗……谁知真就出了事。陶奉御叹了一口气,对太子施了一礼:“当是那丹丸有蹊跷,服食后能瞬间催出体内的精力,却会伤及根本,加上劳逸失度,肾气虚亏,风邪入体,遂致此症。”尉迟越问那大黄门;“炼制此丹的方士何在?”那大黄门皱着眉头道:“回禀殿下,那方士平素居于山上朝元阁,事发后,奴便即命人去朝元阁寻他,那方士却无影无踪。奴已叫人去山中搜寻。”尉迟越点点头:“加派人手,继续寻找,务必将此人找出来。”何婉蕙脸色惨白,这方士是他大伯找来的,若皇帝的风疾是因那药丸而起,何家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她有心乞求太子容情,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屏风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哭声,随即便听宫人和黄门道:“请贤妃娘娘安。”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不自觉地缩起身子,似乎想躲到床幔中去。然而她无处躲藏,姨母疾步绕过屏风,便即扑到皇帝的床榻前,哀嚎道:“圣人,圣人——”陶奉御正在下针,叫她唬了一跳,差点没把针插歪。贤妃伏在床前痛哭了片刻,尉迟越捏了捏眉心道;“母妃保重身体,陶奉御定会竭力施救。”贤妃抬起泪眼,注意到床边的何九娘,顿时新仇旧恨一起发作,便即向她扑去。何婉蕙吓得往后一仰,便被姨母摁在地上掐住了脖子,口中喊道:“我掐死你这狐魅!都是你作怪,把圣人得魂给勾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何婉蕙也顾不上好不好看了,一边伸手抓郭贤妃的脸,一边用力蹬贤妃的肚子。尉迟越无可奈何,揉了揉额角,示意宫人去拉架。郭贤妃罹患心疾,虽然气势凶猛,但难以为继,不等宫人将两人分开,她忽然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宫人们手忙脚乱将她抬到床边榻上,便有医官上前诊治。何婉蕙捂着脖子哭个不住,屏风里乱成了一锅粥。许是动静太大,许是陶奉御妙手回春,一直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皇帝喉咙里忽然发出“嗬嗬”的声响,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何婉蕙抽噎了一声,忙上前握住他的一只手:“圣人总算醒了,吓死阿蕙了……”皇帝却转动了一下眼珠,看见何婉蕙,目光中露出柔情,可身体仍旧一动不动。尉迟越看了眼何婉蕙。何婉蕙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吓得松开了皇帝的手,退到一边。尉迟越上前一步道:“阿耶,能听见儿子说话么?”皇帝想点头,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尉迟越看向陶奉御。陶奉御脸色微变,探身过去,对皇帝道:“圣人可否动一动手?”两人都盯着皇帝放在衾被上的双手,半晌,那双手却一动不动,连手指头都不曾挪一下。陶奉御又道:“圣人可否试着摇摇头?”皇帝还是不动弹。陶奉御掖掖脑门上的汗:“圣人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若是老仆说的不错,有劳圣人眨两下眼。”皇帝果然眨动了两下眼睛。陶奉御叹了口气,对尉迟越道:“启禀太子殿下,圣人体中风邪,颇为严重,恐怕瘫痪不用。老仆只能试着行针几日,有无效验只能听天由命了。”话音甫落,忽听外面有黄门尖声尖气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下场张皇后走到皇帝床榻前站定,问了陶奉御几句,弄明白来龙去脉,便对尉迟越道:“三郎,时候不早了,你先和七娘去少阳院歇息,明日一早便回城中去。”尉迟越看了眼床上的皇帝,微露迟疑。皇后语重心长道:“圣人与我都知道你最是孝顺,不过你身为储君,当以国事为重,若是因侍疾耽误了朝政,你阿耶也不能心安。”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皇帝:“圣人说是也不是?”圣人什么都说不出来,连根小指头也动弹不得。张皇后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如今圣人卧床,你更当保重身体,不可过于劳累。去吧,这里有我和陶奉御在,你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又看了眼贤妃,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必担心你母妃,我会叫人好生看顾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尉迟越只得道:“谨遵母后教诲。”又向皇帝施了一礼:“请阿耶静心休养,儿子先告退。”目送儿子与媳妇离去,张皇后又看向郭贤妃,经过医官及时救治,又服下治心疾的丸药,她这时已经缓过来一些,泪水糊了满脸,脸颊和下颌上还留着外甥女抓出的一道道血痕,煞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