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家的。”无论妇人如何质问,沈摇光口中说出的始终是这句话。
与妇人并排站着的是个身穿儒衫的男人,相比妇人的激动,男人冷静许多,通身的压迫感表明着他才是真正的发号施令者。
“再打。”男人下令道。
我叉你大爷的。
沈摇光骂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
一棍又一棍朝着沈摇光的肚子落下,沈摇光自我意识里昂扬不屈的气势,被一股不属于她的悲伤取代,比加诸在身上的棍棒之痛更为汹涌猛烈,淹没了沈摇光的全部感官。
她想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涌到喉口的声音,成了细碎的呜咽。
雨水在地上砸出泥泞小坑,鲜血顺着沈摇光惨白的素衣滴落,血色一丝丝散开。
“家丑不可外扬,老爷,这贱人做出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连累到二郎的婚事……”妇人絮絮叨叨,眉头拧了又拧,“先前二郎和县令家千金的亲事黄了以后,这孩子消沉了好长时间,这次好不容易答应再订一门亲事,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来人,将这贱人给我扔进井里,去报丧的时候就说大少奶奶得了急病去了。”男人道。
沈摇光被人推到井边,黑黝黝的井口深不见底,如同栖身暗夜的蟒蛇张开血盆大口,亟待将她吞噬。
无数只手伸过来,压着她的脖子往井口按,湿冷的井水似已淹没到她的喉口。
“不要!”沈摇光哭着睁开了眼睛。
“小七?”
窗牖半开着,漏下的天光勾勒出萧天权修长的剪影。
萧天权放下手中的茶盏,坐到榻边,温声细语地哄着:“小七,别怕,师兄在这里。”
温柔的嗓音渐渐抚平了沈摇光的惊惧。
“师兄?”沈摇光定了定神,将信将疑的目光转过来。
垂下的青色纱帐将天光细细筛过一遍,斑驳的光影间,一支新开的栀子花被别在竖钩上。
栀子花是萧天权从花圃里摘回来的,上面还有未干的露珠儿。
原主最喜欢栀子花的香气,星辰山前就种了好几颗栀子树,每天晚上临睡前萧天权都会摘几支新开的栀子,放在她的床头,让幽幽的香气伴随她入梦。
“我怎么在这里?”沈摇光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你不记得了?”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沈摇光深呼吸一口栀子的恬淡幽香,梦里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终于被香味冲淡不少,唯有那口幽深的井像是地狱里的一只鬼眼,阴森森地在脑海里窥视着她。
“梦见什么了?”萧天权的大掌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我梦见……”沈摇光话刚起个头,倏然想起件事,打了个激灵,“这事以后再说,眼下有件事特别急,师兄,我们赶紧离开谢家大宅,快,收拾东西,就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
“为何?”
“谢公子他不对劲,他不是个好人,他……”沈摇光咽了咽口水,目光不经意越过萧天权的肩头,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窗外倒垂下一张惨白人脸,平平无奇的五官,因为受到惊吓,露出惊恐的表情,那对总是恨不得黏在人身上的浑浊眼珠,浸透猩红的鲜血,眼白夸张地向上翻着,两道血痕顺着眼角蜿蜒流淌。
是那个不知道叫张平还是李平的男人。
沈摇光心跳加速,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硬生生被堵在喉口。
萧天权有所察觉,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
沈摇光捧住他的脸颊,用力将他脑袋掰回来。
萧天权问:“你刚才说谢公子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想问谢公子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