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私塾先生吴少懒洋洋地挥挥手,示意鲁小柱坐到树下荫凉的地方。这是夏天,天气很热。“你快回家吧,你老爹在找你。”鲁小柱并不坐。“我老爹找我,有什么事,咱可没做别的。”吴少有点奇怪。“看把你吓的,你就算做了坏事,你老爹也不会揍你,不像我老爹,上次我们在赵家的狗尾巴上点火的事,我老爹知道了揍得我至今还痛。”说着,他撸下短裤,让吴少看屁股上的青紫印。吴少装模作样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说:“谁叫你上次跑得慢,让人给逮住了?”他见鲁小柱要反驳,忙又道:“我虽然跑了,但回去后老爹也知道了,足足盯着我看了一柱香的时间,我更倒霉。”鲁小柱见吴小这样说,心中坦然了,嘿嘿笑笑说:“也是。说起来你更惨,我宁愿让老爹揍一顿,也不愿意他象你老爹那样盯着看一会儿,那滋味儿……更不好受。”“就是嘛。”吴少这才问,“你可知道老爹找我是什么事?”“听说是你们家来客人了,让你回去。”“客人,什么客人需要我这个小孩子接待?”吴少不明白地嘟哝一句。吴少回到村里,刚转过影墙,老家人吴福便过来催促他去书房。书房?怪哉,平时都是在堂屋见客,今日怎么改书房了?这个客人不一般。吴少这么想着,转身走向书房。虽叫书房,却没半本书,吴少和他老爹都不爱看书,原来似乎还有一些,后来都让吴少另作“他用”了。书房更象是个待客的地方,也像堂上那样摆了一桌两椅,在屋外吴少便瞅见老爹吴员外正陪着一个人小声说话,一见吴少进来,两人停下来,都看着吴少。吴少偷眼看看老爹,见和平常略有些不同,至于不同在什么地方,吴少一时判断不出来。他又扭头看看来客,不……认识。但他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你去哪儿了?大上午的竟然呵欠连天?守着客人这般没礼貌?”吴员外责问道。“我、我刚才一不小心在村口树下睡着了,现在、现在……”吴少小声道。“好了,好了,以后不要出去玩得太久。现在先来见过古先生。”“古先生好!”吴少低眉顺眼地小声道。吴员外咳嗽一声,又道:“古先生是………啊……是我为你请的先生,你也不小了,该正经读些学,学些字了,你妈去世地早,我生意上的事又多,这些年也没多少时间管你,整天这样贪玩总不是长久之计……”“唔、唔……”坐在旁边椅子上一直没说话的古先生发出了声音,一听这声,吴员外停下话头,看着古先生。“唔、唔,你年纪多大了?”古先生有气无力地沙着嗓子问道:“此前读过什么书?”古先生四、五十岁的样子,肤色黝黑,三绺墨髯,一脸风尘之色,身材瘦削,骨骼长大,自吴少进房后就没正眼看过吴少一次。“先生问你话呢,你愣着干么?快回话。”见吴少半天没言语,吴员外赶忙介绍说,先前请过两位先生,学过一些文章。古先生没看吴员外,直接开始考吴少学问了,什么蒙学学的什么,论语会几段,孟子学过没有,还让吴少现场背诵几篇。吴少万料不到这古先生见面没给红包就来这个,他曾断续跟几个先生上过学,只是那些先生换得频繁,实际也没学到多少东西。现在当面考试,他只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回想过去那几位老糊涂教过的东西,但想了半天也只记起个只言片语。待他哼哧半天说完,古先生的脸上已经堆满了不屑。“年已十二,竟不通蒙学,倒长得一身好肉。”说罢,抬头仰天一翻白眼。蒙学,是儒学入门课程,一般读书人五六岁时就开始学习了。吴少本来就憋得脸发红,这下子更觉得这古先生简直是一副欠揍的贱样,他偷眼去看父亲寻求支援,令他惊异的是,他发现父亲竟是一副羞惭模样。“这孩子由我来教,你忙你的事吧。”古先生最后当仁不让地说道。听了此话,吴少绝望地看了看老爹,他是员外的老儿子,老爹最疼他,该会帮他一把吧?哪知吴员外竟然想也不想地连声答应。吴少不由地暗暗叫苦,他隐隐觉得,他的好日子可能到头了。又随便说了几句,古先生说要单独和吴少说说话,支走了吴员外。吴员外对古先生道声谢,又转身叮嘱吴少好好听先生讲话。吴少正眼巴巴地求救似地看着他,眼睛里还带了一丝恐惧,看到这个样子,吴员外心头莫明一软,但他还是狠狠心走出书房。半天,书房里一阵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古先生有气无力地沙着嗓子开口说话。“唔唔……你,看你的样子似乎认识我,你曾经见过我么?”“没,没有,我从未见过先生。”吴少又定定地看了一眼古先生,肯定道。,!“嘿嘿,你仔细看看,再想想,你我曾经见过面的。”古先生无声地笑道。吴少再看了一眼古先生,歪头又想了下,摇了摇头。“不对吧?你再仔细想想。”吴少蓦地一拍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古先生眼中精光一闪。“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上次我在花涧村的集市上见你在摆摊卖卦,是你不是?”“唔、唔。”古先生哼了一声:“也许吧。”又沉默一会儿,古先生说话仍是那样有气无力,但却透着十分地凌厉:“我可早就了解了你的底细,你虽然在你父亲和我面前装可怜,但我却知道,你其实是一个从小缺少管教、无恶不作的恶少,但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怎么耍浑,以后如果让我知道了,哼哼,我绝不手软!”3朱砂开智晚上,吃过晚饭吴少便找到父亲,提出不要古先生做他的老师。古先生长相凶恶,不似好人,而且自己自小顽劣,古先生有病,别让自己给气死了。“胡扯!”不待吴少说完,吴员外训斥了他一顿。“胡扯,放肆!自古以来,都是先生挑学生,哪有学生挑老师的?”顿了顿,吴员外道:“你说古先生好像有重病,怕给你气坏了,这你就别担心了,古先生貌似有病其实身体好得狠,而且你既然知道会惹他生气,为什么不尊敬古先生呢?他是先生,你是学生,必要的礼数是不能少的,你也不小了,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你该懂的。”“你说见古先生相貌凶恶,不似好人,害怕与他在一起。”吴员外接着道,“这更是无稽之谈,我自你小时便告诉你,不能以面貌取人,你平时似乎也从来没对别人的相貌评头论足,今天是怎么了?再说了,古先生面目哪里凶恶了?我看不出古先生有什么凶相。据我了解,古先生这人是好人,别的我不敢说,他可能约束你紧一些,却绝对不会伤害你,你就放心跟他学习,他学问可大着呢。”见老爹立场坚定,吴少有点无耐了,他小声嘀咕道:“反正我见了他就觉得不舒服,每天朝夕相处,我怕也怕死了,哪有心思学习?”吴员外摸了摸吴少的头,叹口气道:“我也不知古先生什么地方不对你的眼,但这先生是不能换的了,你好好和他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古先生是个……好人,也许到时你还离不开他呢。”吴少心想,离不开?我巴不得他立即滚蛋。见吴少仍是一副愁闷的模样,吴员外宽解道:“你已十二了,不能老耍小孩子脾气。当然,古先生来教你读书,并不住在我们家。”“你决定了?”虽然不能说服老爹赶走病鬼先生,但不让他住在吴家这也是一大收获,吴少听老爹这么说,略有点兴奋。“不是我决定的,是古先生这么要求的。”吴员外道。这倒出乎吴少的意外。古先生没有像以往那些先生吃住在吴家的原因,随着第二天传出的一条消息便有了答案,村里又要办学堂了!老师正是吴员外找来的古老先生,他说这位先生是饱学之士,品高德望。学堂暂设在吴家的闲置的谷场仓库里,待来年想法再盖正经学堂。办学堂的事并没有在花涧村引起多大轰动,因为花涧村人对学堂有自己的看法。在一些人看来,饱学先生是不是真的饱学大家并不关心,就算是饱学吧,那又怎么了,地里干活的人,会记个数就行了。但这学堂与别的有点不同,因为吴员外郑重声明,一律不收学费。这个消息又引起了花涧村人的一番猜测和议论,有人首先想到的是先生水平极差,不然怎么会不收学费?这个结论很快被大家否定了,因为吴员外可是个实在忠厚之人,也识些文字,他既然说先生学问好,断不可能找来个极差的先生。一种传说蒸发了,另一种说法就很快产生——吴员外办学堂是为了教育自己的独生儿子。这个猜测一出来,便被大家认定为事情的真相。望子成龙嘛,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更何况吴家的恶少确实需要好好管教,不然可怎么得了?至于学堂免费,还是有些吸引力的,八九、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什么也干不了鸡狗也嫌弃的年纪,上学堂就算学不到什么,有人帮着看孩子倒也是好事,反正也不收学费。于是陆续有人将孩子送到了学堂。吴少自然是第一个被父亲送到学堂的,吴员外殷殷嘱托:好好学习,将来说不定能考个举人秀才。有人在边上听了,嗤笑着小声道:“小小的学堂就能束缚住吴少的话,那他也不叫恶少了。”吴少耳尖,扭头找说话之人,那人见吴少回过头来寻觅自己,立即吓得脸色惨白。吴少散漫地笑了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往日里吴少这个样子,村里人便知道要坏,恶少肯定记住自己了,不出三天准有闹心的事发生。但今天,吴少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一来病鬼先生并不与自己吃、住,这让吴少大大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吴少见了古先生,就有种莫名地不安。虽然没办法让老爹把病鬼先生“请”走,但这结果还没有如先前想像的那样坏。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另一件事更让吴少大喜,那就是村里的孩子大小不一二十多人也来到了学堂。呵呵,老天有眼,并不让自己独自受罪,让二十多个人来陪着自己,否则自己在小屋里做书虫,别人在外面大呼小叫地玩耍,想想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吴家的谷仓内,摆了些桌凳,最上面一张方桌,上面摆了个牌位,病鬼古先生双手背立,脸色肃然。“既然入学,自然要严守古训,下面开始入学礼。”古先生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沙嗓子。入学礼?有意思。吴少本来懒懒地站在后边,此时也不由地提起了几分兴趣,但随即他就兴趣索然。先是象征性地整整衣服,叫什么正衣冠。然后就是行拜师礼,对着桌子上面的牌子集体磕了九个头,又每人对着古先生磕了三个头,最后由古先生拿出一枝笔来,蘸了红墨水在每个孩子额头点了一点,叫做点睛开智。在吴少看来,这入学礼太过简单,也毫无花样,远不及黄粱观的道士们做法事的仪式有趣,但他还是跟着其它学生一起,行了礼,排队站在后边,等古先生在他额头点上红墨水。古先生早已将牌位收起来,自己坐在上面的桌子后边,他提起笔来,在早已摆放好的碗里润一润,唤过一个孩童,在他眉心一点,每个孩童经这一点,眉头染上一块红斑,配上粉嫩脸蛋,竟增了些欢快活泼之气,大家相互看看,不由暗自欢喜。“欢喜个屁,一会儿看这东西洗不掉怕又要哭了。”吴少恶狠狠地想:“也不知这红印子有没有毒?”“下一位!”吴少正想着,后边有人捅捅他:“该你了。”吴少无奈,只好向前几步,站到桌前。古先生瞄了他一眼,像对前面的孩子一样,把朱笔蘸了一蘸,抬手向吴少眉间点去。吴少下意识地将眼一闭,顿觉眉间一点清凉。“好了,下一位。”古先生道。抬眼却见仍旧双目紧闭地站在那儿,他有点不耐烦地道:“让到一边,下一位。”后边的一个孩子噗嗤一下笑了,推了推吴少:“喂,好了,该我了。”却见吴少浑身竟然颤抖起来,开始身体还是微微颤抖,不一会儿,身子大幅度晃动起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倒地瞬间,吴少心里在想:这朱砂还真是有毒!:()魔印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