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演的越来越得心应手,可却在几场戏上屡屡栽了跟头。“第十九场第二次!”他恭敬地跪在白玉阶上,微微地垂着头,单弱的身形被缥缈的云雾遮了大半。他银白的发丝倾落下来,柔柔地覆了小半张脸。他在屏息等待着什么。这样的等待令他的手指都不禁磨蹭着抓的紧了些,衣襟被握的紧巴巴皱了一片,如同在聆听神的审判的凡人。许久之后,台阶上方终于有了一道声音,含了些叹息道:“你起来。”小花妖将头埋得更低,额头都触到了冰凉的石阶。“弟子不敢起。”他低声道。这一声弟子其实已然算是逾矩,可他却又实在不愿在这人面前用更卑贱的自称,只得寻了另一个称呼。他慢慢抬起了眼,眼里的冰与火紧紧地簇拥着燃烧着,密不可分地聚成一团,成为这白茫茫的九重天上唯一的亮色。场控都为这种惊心动魄的美惊了下,一时间竟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一直都知道楚辞生的出色,可这样在眼眸里燃起火时,还是紧紧地攥住了人的心脏。他看着你,你仿佛就成为了世间最美好而令人仰慕的存在。可王导却一下子锁紧了眉,喊道:“卡!”所有人都诧异地望过来,胡子拉碴的王导坐在摄像机后头,皱着眉头端详刚刚拍下的近景镜头。随即他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不对。”“哪里不对?”副导全然不解其意,“我觉得演的不错啊!”“不对。”王导将嘴里的烟圈慢腾腾吐出来,“眼神不对。小辞,你的眼睛里,少了点儿东西。”“这个角色在有灵智之后不久,便被绑到了天上,他是由澜沧养大的。他看着澜沧时,眼睛里应该有看向父亲一样的孺慕和依赖,”王导把楚辞喊过来,给他讲戏,“除了说不出口的感情以外,那种孺慕,你也应当表现出来。”楚辞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定点上时,连衡就在台阶上方,冲着他温和地笑了一笑,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可接下来的几次,楚辞仍然演不出孺慕。他的眼晴明明是在烧着的,可整个人却像是脱离在这世界之外,带着些戒备冷眼打量着这里头的悲欢离合,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王导又喊了卡,这次,他的脾气隐隐有些上来了:“看着父亲!你看着你爸时,应当是什么样的眼神?这个为什么会演不好?”楚辞的身体微微一僵,手指捏的紧了些,却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他只是站起来,认认真真向各位工作人员道了歉。之后几次,仍然卡在这处。“算了,”王导在发过脾气之后,挫败地瘫在椅子里,叼着烟挥挥手,“看在你之前表现还不错的份儿上,给你两小时,去好好找找状态。实在不行,就给你爸打个电话!总而言之,再回来时,一定要一遍过!”站在场边等候的唐元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边向导演道谢一边匆匆跑着去开车。等他把楚辞塞进车里,带着他一路驶出拍摄场地时,才小心翼翼通过后视镜打量楚辞的脸色。“小辞,没事儿吧?”楚辞摇摇头,将车窗玻璃摇下来了一些。外头呼呼的风声立刻迫不及待地灌进来,吹的他尚未去掉的假发于车厢里飘扬起来,像是一匹展开的柔绢。“我跟你说啊,拍戏就是这个样子。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身为演员,ng几次都是正常的,之前还有个小天王,拍个自杀的戏ng了三十几场呢!而且你这场难度其实小,比起你前几天拍的那些——”“可是王导说得对啊,”楚辞轻柔地截断了他的话音,不疾不徐道,“我演不出来。”他望向窗外,车子此刻已经渐渐驶入了人群稍微密集些的地方,一排排低矮的商铺站在街道两旁,像是这个城市参差不齐的两排牙齿。这个城市靠近海,海风呼啦啦一波波涌入的时候,他能清楚地闻到那种略带腥咸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他想起秦家大宅外头被雨水打湿的土壤,还有那扇被锁着的门散发出的油漆味。它们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这就是我的问题了,楚辞想。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依赖和孺慕一个人。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他低下头解开锁,便看见一群神仙在微信中直嚷嚷。【太上老君:小龙虾!小龙虾!小龙虾,我们走!】楚辞:这又是在做什么?他满头满脑都是雾水,正要询问,就看见他们接连不断地刷了下去。【朕就是三界的主:麻辣小龙虾蒜茸小龙虾十三香小龙虾啊,凡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