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持续地安慰,谢临渊黑沉的眸中激起了狼狈恼怒。他知晓自己状况不容乐观,仿佛一切回到了去年冬天。他
被郁卿带回家,起居坐卧,都极度需要依赖她。
他做任何事都只能靠郁卿,甚至连喝水都需要她来喂。
比残疾更令他如蒙耻辱。
四肢百骸传来尖锐的疼痛。他感到呼吸都在被寒风带走。
他清楚,若此时郁卿心生了退意,回去了。那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谢临渊强撑着坐起,在暴风雪中紧紧抱住郁卿。感受到郁卿强烈的回拥,他心中才获得一丝慰藉。
一半路后,风突然转了个方向,用力顶着她们吹。雪花大得好似巴掌,一下下拍在脸上。驴子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竟支撑不住,掉头行走。
郁卿跳下车,扯着绳子拉回来。驴子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掉头,最后半点不肯往前。她拽了好几次,胳膊都脱力了,五脏六腑像被火烤,呼出的白汽遮住视野。
最后任凭她怎么拽,驴子都不肯挪动半步,就停在原地。
雪大得连畜生都难以前行,更何况是人。
四下皆是雪,甚至分不清身在何方。郁卿喊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茫茫天地被风雪挤满了,她感觉孤寂得可怕,疑心会不会永远到不了镇上,或者他们走错路了,再难回去。
思绪只飘过一瞬间,郁卿摇摇头,甩掉令她难受的想法,转身去解固定轮椅的绳子。
车上忽然传来谢临渊虚弱的声音:“你要丢下我了,是么?”
郁卿僵硬的手指顿住,仰头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一股愤怒从她胸中涌出:“你说什么胡话!”
回应她的只有咆哮的风声。
郁卿心中一慌,赶忙去探林渊的呼吸。显然他已是强弩之末,任凭她在他身上裹了家中所有的保暖衣物,都阻挡不了他周身渐渐冷下去。
她不明白,昨日他还好好的,一切都渐渐有些起色,甚至腿伤都在意外中好转,怎么一夜过去,就不行了。
“林渊,林渊……你不要睡着。”郁卿拽着他的手,反复唤着,“你醒一醒,再撑一下。”
这天地苍茫,纷纷扬扬的飞雪落下,谢临渊失神地凝望前方,任凭眉睫结了白霜,遮住眼底的疲惫。
他忽然变得很平静,好似意识已经浑浊不清,又似乎格外清醒。往事一一在他眼前浮现,心中万般不甘的执念,也只能随着雪落而掩埋。他想过很多种死法,此般无声无息无疑最为可笑。
或许是人之将死,总会发一点可怜的善心,
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缓缓转向郁卿,谢临渊轻声道:“回去吧,不要被我拖死在这里。”
郁卿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恶狠狠盯着他,解下绳子,捆在自己胳膊上,向前猛地一拽动。
轮椅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雪地里轧出两道辙痕,朝着镇子的方向而去。
阴冷的寒风在郁卿脸上一刀刀划过,她不停向前走,双膝埋在雪中冻僵,绳子渐渐勒入虎口的皮肉里。
谢临渊的声音微不可闻,从背后传来:“我死后,你将我遗躯丢进山里,若有人来找你麻烦,你就说,他进山了。他们找到尸骸,不会为难你。”
郁卿狠狠摸了一把眼泪,道:“你再胡说也没有用,我当年能把你从山上背下来,现在就能把你带去医馆。我说过,我也会保护你的,我虽然不是很厉害,遇到事情还容易慌,但我说到的事就会做到,从没有食言过。”
谢临渊沉默片刻,喉结滚动,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给过她机会了。
郁卿还在念叨:“现在你不太清醒,说的话我听着不开心,我不和你计较,但事后你要给我道歉,然后我们……”
她盯着前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下一瞬林渊却说开口道:
“我们一起去京都。”
郁卿破涕为笑:“嗯,我们去江都。”
或许是胸腔中心跳声太强烈,又或是天上风雪太凛冽,这一字之差,她并未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