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向来怕黑,从小到大,也没在那么狭窄黑暗的地方呆过,天愈黑人愈慌,开始时还算理性求救,耐着性子和芳姐有商有量。后来熬不住,放声大哭,砸门,芳姐劝说无用,冬冬嚎得杀猪一般。
芳姐听孩子嚎的声音不是好动静,打苏曼的手机,谁知苏曼不知为啥,竟然关机。在这种情况下,按理说芳姐应该打电话给罗世哲想办法,可芳姐的雇主是苏曼,她担心被苏曼骂多事,断不会先打给罗世哲,既然连罗世哲都不敢告知,自然更不会通知简明。所以,即使芳姐被冬冬的惨嚎给闹得眼泪长流、心慌意乱,也不敢有所行动,光知道隔门劝冬冬。
晚饭,芳姐和冬冬都没吃,芳姐也一直没劝住冬冬,直听着孩子哭号的嗓子变调,到后来抽抽噎噎的,再到后来全无声息。芳姐倒是坚持隔门跟冬冬说话,但冬冬后来始终没一句话。芳姐寻思,再等等,等半夜苏曼回来就好了,无论如何,苏曼总不至于彻夜不归吧?她折腾半天,人也乏,靠着储藏室的门,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跟冬冬说话,慢慢睡着,后半夜觉着冷,醒来,发现这都凌晨三点,也不知苏曼咋还没回来。敲储藏室的门,冬冬还是没动静,芳姐心里害怕,寻思着没出事也就罢了,真出事,她还是脱不掉干系,继续找苏曼,奈何这苏曼也不知谈的是什么生意,始终关机。又拖到凌晨四点,芳姐忍不住,电话打给苏曼娘家找苏曼的母亲,情况一说,苏妈妈气得,“这不是胡闹嘛!”老太太也找不到苏曼,赶紧带了人来把储藏室的门给撬开。
门打开,臭味扑鼻,冬冬拉了一裤兜子屎尿,昏沉沉地半靠在一堆杂物上。芳姐忙把冬冬叫醒,孩子恍恍惚惚,闷声不响。苏妈妈见孩子这样,顾不上其他,先和芳姐一起给孩子洗澡换衣,喂饭,饭也没喂进去几口,冬冬吃得很勉强。这时候,苏曼回来,见娘家妈在,屋里兵荒马乱的,还问:“什么事儿啊?”苏老太太把苏曼拉屋里去,闭门也不知谈了什么,未几,苏曼和亲妈俱铁青着脸从屋里出来。苏妈妈说带冬冬去医院,苏曼执意送孩子去上课,气头上,还训冬冬:“一天到晚就做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跟你那亲妈一样,不阴不阳的,我见着就来气。”不理娘家妈,拽着冬冬下楼去上学。
罗世哲这天近中午刚下飞机,就接到学校老师电话,说冬冬很糟糕,昨天作业没做,一上午问话不答,操也不出,还尿了裤子,想让他去学校一趟把孩子接回家。谁家七八岁孩子还尿裤子?罗世哲不及回单位,匆匆去了学校,见着儿子,小脸蜡黄,一身尿味儿,目如定珠,魂魄不全一般。老师也被罗冬唬着,说这孩子平时好好的,无非话少孤僻点,谁承想这样了。
罗世哲连忙带儿子回家洗澡换衣,但怎么哄冬冬俱无果,把冬冬平时喜欢的玩具、影碟、电动游戏统统调动起来,摆一房间,冬冬还是那个样子,耷拉着脑袋,目光也不知是落在哪里,不给亲爸任何反应。罗世哲一边哄儿子,一边问起芳姐其中缘故。芳姐刚开始没全说,毕竟苏曼前所未有,夜不归宿,兹事体大,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说一半留一半,但在罗世哲面前说谎是没用的,罗世哲打电话给苏曼,让她马上回家。
苏曼回家,也觉冬冬有异,她觉着小孩子,就算任性闹脾气,再不开心也是一会儿就好,罗冬也闹太长时间了吧?对于彻夜未归,一开始还想撒谎,但谎言在罗世哲面前又兜不住,几个回合下来,一败涂地,始终编不出更好的借口,解释她的夜不归宿,又没办法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是要求丈夫相信她。
罗世哲已陷入水深火热了,这边老婆夜不归宿、真相不明,那边工作上电话还狂催,照计划,他一下飞机应该先去上级单位作工作汇报,冬冬情况这样,他又不敢走。可到底,他是怎样都不会置事业于不顾的人,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四周强敌环伺,虎狼成群,一丝马虎不得,暂且把冬冬交给苏曼,先忙工作。待忙完回家,冬冬情况更坏,发高烧,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不动弹,勉强喂进去感冒药,没一会儿工夫,全呕出来,苏曼终于怕了,“赶紧送医院吧。”
罗世哲拨简明电话,“这个情况,就算送医院,也必须听简明的意见,冬冬是她的命根子。”
他不但拨了简明电话,还打给妹妹罗世华,“我猜测冬冬可能会需要长期照顾。世华,这段时间你要帮哥的忙……”
简明零零碎碎地讲完,问凌励:“照你看,冬冬会是什么情况?”
凌励带着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是说苏曼,竟然把一个八岁的孩子锁在储藏室一整夜?”
简明摇头,摇头,再摇头,马尾都快被她摇散了,衷恳:“求求你,别跟我提苏曼,我不想知道她,我就想知道,我儿子会怎么样,阿励……”她喉咙哽住,无法顺利表达,望着车窗外,尽力不给医生看到她即将崩溃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与天下脆弱的母亲无异,“冬冬要是有事,我真不知道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凌励车子加速,稳健端方,“等见到冬冬再说,你现在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先休息会儿。”按照简明的叙述看,凌励觉得,冬冬的状况不容乐观,暗自唏嘘,他曾很多次设想过见到冬冬的情形,但没有一款设想会是现在这样,竟是去见一个病孩子。
车到罗世哲的楼下,罗世华停车的车位边,凌励也停车,几乎同时下来,凌励先打招呼:“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