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妈。”弋戈端着金银馒头走进包厢,身后的服务员手里还有一盘奶油拿破仑。
陈春杏忙地止住了笑,有些心虚,笑着问:“怎么点了这么多?”
“听说这个是他们家的招牌。”弋戈把摆盘精致的拿破仑端到桌上。
弋戈神色平静,其实看不出来究竟有没有听到陈春杏刚刚说的那些话。但陈春杏心里却心虚地打起鼓来,她知道,弋戈恐怕是听到了。
十几年的养育带来无法撤回和消除的默契与了解,陈春杏只用看一眼弋戈的眼睛,就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心情好,什么时候在闹脾气。
“多吃点,你不是喜欢这个金色的么。”陈春杏给她夹了快金馒头,沾上炼乳。
“嗯。”弋戈接了,分两口全吃完。
陈春杏和陈进无奈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再说话。他们谁也不打算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弋戈,尽管她是如此明显地表现出了不开心、闹着高中生的脾气。
。是你们的女儿,不是我自己的女儿。
弋戈拎着打包的金银馒头和奶油拿破仑站在酒店门口,目送陈春杏挽着陈进走向相反的方向。晚上八点多,正是小巷里夜市热闹的时候,他们的背影渐渐融入一片暖黄色的烟火气中,看起来平凡而幸福。
她想到刚刚下楼点甜品时,服务员很殷勤地介绍新品,说:“我们家这个拿破仑卖得很火的,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尝尝呀。”
很俗气的是,弋戈在听到她说“爸爸妈妈”的时候,不仅没纠正,心里还美滋滋的,并且二话不说跳入了消费的陷阱——买下了那块死贵死贵但并不怎么好吃的拿破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陈进不过是她才刚见一面的陌生叔叔而已,可看着他和陈春杏坐在一块、接受他们一起夹过来的菜,她就好像被揉了脑袋的小狗一样,全身的毛都顺了,就差没露出肚皮打滚撒娇了。
弋戈独自从酒店走回家,忍不住想,拿破仑不好吃,究竟是因为它的味道确实不好,还是因为她听见了陈春杏说的那些话呢?
她想不出来,只知道现在自己有点想哭。这该死的冬风,又冷又硬,好像不从她眼睛里撬出两滴泪来就不罢休似的。
范阳阴阳怪气地拿她的身材开涮她只觉得无聊,王鹤玲貌似委婉地劝她减肥她也只是厌烦,可为什么,陈春杏这样开几句玩笑,她就觉得委屈得要死了呢?
在弋戈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委屈”是一种很罕见的情绪,几乎没有出现过。“委屈”这种感情太婉转含蓄了,而她一向是直来直去的,熟悉的人便愿意亲近,陌生的人便远离;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就冷着脸。可“委屈”的意思是,尽管不开心了,却仍然不愿远离,仍然等着被人哄回来继续笑。
“委屈”的滋味不好受,莫名而漫长,就像此刻干在弋戈脸上的两行眼泪,像要裂开她的皮肤一样。
“喂,看路啊!”
弋戈还没回过神来,忽然被猛地一拉,面前出现蒋寒衣焦急的脸,还有他怀里一脸嫌弃的星星——“愚蠢的人类啊,居然连路都不会走”。
她往周边看了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
“想什么呢,你差点又撞树了!”蒋寒衣拽着她手腕急道,话说完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顿时慌了,“这……怎么了,哭了?”
他这么问一句,弋戈居然又有点鼻酸了。她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泛滥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淡淡地摇了摇头,扯开话题,“你怎么在外面?这么冷的天。”
蒋寒衣说:“本来想带星星去找你和银河的,但看你房间灯没亮,就出来溜达溜达。”
弋戈点头,“哦。”
“你…真没事儿?”蒋寒衣不放心,又追问,“从哪儿回来?”
弋戈没答话,勾起手指上挂着的两盒点心,“你吃这个么?味道还行。”
蒋寒衣讷讷地接过袋子,“…你不吃?”
“饱了。”为了不浪费陈进的钱,她不断地往嘴里塞东西,现在撑得连话都不想说。
蒋寒衣执着地想问她到底怎么了,“你……”
“困了,回去睡觉先。”弋戈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随手撸了把猫猫脑袋,转身走了,背对着他懒散地挥了挥手。
*
临近年关,弋维山和王鹤玲忙得脚不沾地,已经一周多没回过家了,过于独立的女儿甚至连个询问短信也没发来过。
腊八这天上午,弋维山却抽了宝贵的两个小时见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