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时间到两点,夏梨如蒙大赦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拎上包就走,“爸妈,我约了人,先走了哈!”
夏母见她那翘着二郎腿的姿势,眉毛绞成麻花,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小到大照着书里养出来的分明是个大家闺秀,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没形了来着?
只牢骚这么一句,见夏梨拎着包扶在柜子边换鞋,身姿挺拔优美,心里又舒坦了一点——嗯,总体来说气质还是在的。比小艺强了几条街去了。
夏父也嘀咕了一句:“过清明节的,哪有正经人约这时候……”
夏梨把妈妈装在食盒里妥帖包装好的青团拎上,柔声说了句“这个好吃,我回去蒸了做早餐”,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
季翩翩到得早,坐在书店靠窗的一只高脚凳上,隔着窗看见夏梨穿过马路,冲她挥了挥手。
“不知道你喝什么,没给你点。”季翩翩说话一贯的直来直去。
她还是很喜欢蓝色,染灰蓝色的头发,涂蓝色亮片的指甲,v领针织衫下,依稀可见她锁骨下似乎新添了个纹身,是只蓝色的蝴蝶。
每回见面,夏梨都会想起第一次在随城见到她,那会儿她也是蓝头发,可她当时觉得并不好看。现在看,爱蓝色的翩翩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夏梨笑道:“谢谢,刚好我什么也喝不下。”她拿出妈妈给的青团,推到季翩翩面前,“我妈妈做的,味道还行,可以尝尝,不过吃多了糊嗓子。”
季翩翩看着那米黄色碎花的风吕敷将食盒包得严实妥帖,正中打的蝴蝶结都精致,垂眼笑道:“你果然是讲究。”
夏梨摇摇头:“这是我妈妈的习惯。和她比,我可说不上讲究。”
季翩翩没接茬,冷不丁问:“你介意我把这个拿到墓园去给小季吗?正好是清明,我每年都只给他花,好像有点敷衍。”
夏梨愣了一瞬,很快便展颜道:“当然。你去看过他了吗?”
“嗯,上午去的。”
“小孩子一般都爱吃这些糯叽叽的东西,他应该会喜欢。”夏梨轻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看他么?”
季翩翩扫她一眼,扯扯嘴角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其实就埋了几团棉花,又不是他真的在那。”
夏梨知道,当年叶怀棠带着季翩翩来江城堕胎时,她怀孕还没到三个月。用的药流,季翩翩疼晕在洗手间里,醒来除了血什么都没看见。
那个公墓里,埋着的是她当时攥在手心里的、浸满血的几团棉花。
话说到这,夏梨又陷入沉默。
她总是这样,每每说到这个,她都不敢再问再想。
两人默了一会儿,季翩翩忽的说:“叶怀棠要回随城教书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
范阳将叶怀棠刺伤后,叶怀棠在医院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康复后也没有执教,推说是身体不佳,想在家养伤。据说近两年他有重回树人的意思,可前年升任副校长的刘国庆一直不太同意。这次大概是叶怀棠自己也觉得无望了,索性回随城。
“现在,你还是不会跟我一起去举报他吗?”季翩翩又问。
夏梨无意识地抠了抠手指。
高三那年,季翩翩实名举报叶怀棠之前曾来找过她,那时候她已经拿到保送资格,但仍然在接受每月一次的心理治疗。光是听季翩翩讲那个满地是血的洗手间,她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连着做了一周的噩梦。
那时候夏梨拒绝了季翩翩。
她已经快好了,她不能再把自己拖回去。
那现在呢?
季翩翩耐心地等了很久。
可夏梨仍旧摇了摇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