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启明转头瞪眼:“我那叫麻烦?清蒸就几分钟,你这个拆鱼羹,用花鲢鱼煎炸之后,把鱼肉拆出来,还要熬汤,那是真费功夫。”
岳宝华说:“乔老板和君贤少爷喜欢我的菜,那是我的荣幸。”
岳宝华陪着祖孙俩往里走,乔启明跟他说:“宝华,还是我上次说的,你把店搬到铜锣湾去,店面都是现成的,这里随便那个白眼狼去折腾。”
岳宝华苦笑:“算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力气就做几年,做不动了,就盘出去。”
“回乡不顺利?”乔启明立刻反应过来。
“志荣带着孩子去了西北,西北苦寒,志荣已经死了五年,就留下一个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岳宝华嘴角耷拉着,不再说话。
这个消息是意料之外,却又……国门一开,乔启明就回了国内,亲朋好友也是……不说也罢,他说:“节哀。”
“不说了。”岳宝华伸手,“您先上楼,我去做菜。”
“好。”
岳宝华往后厨去,到厨房门口,里面抽油烟机声、锅勺碰撞声混合了谈论声:“你不会以为乔老板真的想吃鱼饭吧?那条老鼠斑被强哥买了去之后,师傅又找了几个水产老板,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据说斤两色泽都合适的老鼠斑,他去看了没要,回来打电话给乔老板,跟他道歉,说今天没老鼠斑了,乔老板改了鱼饭。”
岳宝华一共收了六个徒弟,大徒弟早几年就去了澳城的一家大酒店做粤菜总厨,二徒弟就是丁胜强,手艺最好,跟了他时间最久,最得他的信任。
前年丁胜强去澳城赌,输了钱,岳宝华帮他还清了赌债,不许他再去澳城。丁胜强恶习难改,第二次去,去了回来又欠了一身债,这次不敢跟师傅说,挪用了买鱼买肉的货款,几个老板找上门,岳宝华才知道。给过一次机会已经是尽了师徒情分,怎么可能帮他还第二次?岳宝华把丁胜强赶出了宝华楼。
谁想到几个月后,丁胜强盘下了对街的商铺,开了胜华楼,跟他打起了擂台。
岳宝华这才反应过来,丁胜强是上了那个迭码仔的套。
几年前,澳城的一个迭码仔在港城娶了小老婆,要给小老婆置一份产业,那个小老婆想开家饭店,缺一个大师傅,这个迭码仔就把念头动到了岳宝华的那帮徒弟身上。
岳宝华一直鼓励徒弟们出师之后,到外头闯闯,但他也强调做正经生意,不要沾赌,不要沾毒,这种泥潭一旦陷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澳城赌场的迭码仔干的是给赌场介绍赌客,给赌客介绍钱庄放高利贷,追讨高利贷的活。
他知道后劝徒弟们不要去,本以为这件事就过了。
没想到那个迭码仔看上了丁胜强。明明是对方设局,丁胜强却恨上了自己这个做师傅的,把酒楼开在了宝华楼的对街,抢宝华楼的客源。
岳宝华继续听他们说话:“这是乔老板给师傅面子。”
“没错,乔老板是念旧,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卖鱼的老陈跟宝华楼合作多少年?为什么师傅叫留的鱼,他会给对过?”
“为什么?没有咱们师傅给他生意,他能买得起楼?”
“年轻,幼稚!强哥得了师傅的真传,如今的胜华楼就开在咱们对过,而且价格还比咱们低。”三徒弟嗤笑了一声,“别看咱们这边依旧座无虚席,师傅到底已经六十出头了,而强哥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胜华楼压过宝华楼是时间问题。而且师傅这次回大陆,他的儿子已经没了。当年师娘生这个儿子,坏了身子,熬了没几年就没了,只给师傅留了这么一棵独苗。现在儿子也没了,师傅还有什么指望?”
“那不还是有个孙女吗?师傅说在西北,他正在想办法办理去西北的手续。”
“那么多大陆妹来港城,就是上海来的,都土成那样,你觉得这么个西北山沟沟里的小姑娘,能干什么事?”三徒弟叹息,“这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岳宝华出现在门口,正在炒菜的几个徒子徒孙对着这个三徒弟使眼色,可惜他没看见。
三徒弟说:“我告诉你,别看现在宝华楼生意还不错,快则一两年,慢则两三年,宝华楼必然不行。”
岳宝华咳嗽了一声,正在颠勺的三徒弟手一松,锅子落到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