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子爷亲自看着俩孩子,她就放心了。
胤礽最后叮咛了几句才离开。
他刚一走出来,眉心便落下一片轻轻的湿意,抬头望去,细雪下如尘。
“瑞雪兆丰年啊!”何保忠想说些吉利话让太子爷心情宽裕些,“真是天佑我大清,今年一定风调雨顺。”
谁知,胤礽听完脸彻底黑了,一抬脚给了何保忠一个窝心脚:“显着你了!狗奴才!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何保忠被踹得莫名其妙,十分慌乱地爬起来,闷头闷脑往前追:怎么个事?他怎么……他怎么做不成太子爷的肚里蛔虫了?
他心里惶然,忍不住怨怪他人:都怪花喇!
前面,胤礽已经丢下何保忠,顶着风雪疾步走出几丈远了,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见到这样的雪夜,在白茫茫的大雪里,听见后罩房的屋子里发出了伤兽般凄厉的惨叫。
在那不忍卒睹的梦里,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他和阿婉失去了额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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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回到淳本殿,先去看望两个孩子。
两人安置在淳本殿东偏殿,阿婉那边出了事忙乱,胤礽绝不允许两个孩子再出什么岔子,因此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屋子里很暖和,也很安静,奶嬷嬷在胤礽进来之前便已披衣起身跪在床下,额林珠和阿克墩表面上似乎睡得十分乖巧,结果一掀开被子,两人都七扭八歪的,额林珠将小胖腿搭在了哥哥的肚子上,阿克墩也扭曲成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睡着。
胤礽看了不禁微微一笑,坐在床边将两个孩子挨个摸了一遍,又小心地重新掖好被角。
他就这样凝望着两个孩子的睡颜,几乎到了无法移开的地步。
屋子里的黄铜兽头炭盆里燃着无烟无味的银霜炭,烧得猩红,偶尔发出轻微的哔剥声,才会将胤礽从出神中惊醒过来。
他又做梦了。
距离上次做梦已经将近一年了,他以为他和阿婉的结局都已泄露天机,恐怕不会再做梦了,结果这次梦见的却是额林珠。
梦里也下着大雪,比今日下得还要大。
那大雪似乎已没日没夜地下了好长时间了,整个紫禁城银装素裹,后罩房屋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窗子上结了冰,冻得好似一块儿剔透的玉合子。
等到雪霁天晴之日,额林珠早就憋不住要出去玩了,她来来回回磨了阿婉一整日,阿婉撸着咪咪,被烦得额角青筋都暴起,连忙摆手打发了她:“行了行了,去吧去吧!只有一条!申时三刻之前必须得回来!”
阿婉与他记忆之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周身气质沉淀得更加有熟韵了。
额林珠在梦里好似六七岁了,已经留了头,能梳辫子了,个子高高瘦瘦,并没有像阿婉期盼得那样长得结实壮硕,小脸蛋也没有小时候那般圆了,渐渐显露出阿婉一般小巧精致的轮廓。
但胤礽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女孩儿穿着火红色的旗装,利落得好似天山上傲雪的红梅,她挥舞着马鞭,脸上扬着明媚至极的笑容,骑着小马跑在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昆明湖上。
她身后还追着不少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想来是宫里年纪小的皇子或皇孙,约好了聚在一块儿赛马。
额林珠骑术高明,这么小的年纪已经能一马当先,双腿稳稳地夹着马肚子,很快就超过许多男孩子了,她甚至还有空回头冲他们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来呀!你们这些胆小鬼!”
梦中,胤礽也被额林珠的爽朗所感染,她自由策马奔腾,遥遥领先。
不愧是我的女儿!胤礽骄傲不已!
很快,追在她身后的人群中飞驰出一匹紫骝马,骑马的人一身玄色绣金边的蒙古袍子,快如闪电,很快就接近了额林珠。
“好你个哈日瑙海!又来坏我的好事!”额林珠一见那人便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似的,浑身炸毛,回头大喊道:“你别嚣张!我可不会让你轻易就撵上了我!”
那已长成挺拔小树一般的蒙古少年有一张冷峻的脸,沉声叽里咕噜说了一连串蒙语,额林珠显然听懂了,银铃般的笑声随风而来。
哈日瑙海?胤礽笑容僵在脸上,看着那皮肤黝黑的少年,是准葛尔策妄阿拉布坦的幼子,年前刚跟着从热河进宫,比额林珠大上四岁,前阵子还被他和阿婉笑话过名字……
竟是他啊……
胤礽不知为何,心底冒出了一阵酸水,望着那渐渐要与额林珠并肩的蒙古少年,眼神也越发不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