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缄默下去,宋平安的目光朝窗外瞥去,一路上迎春花怒放,一树一树的金黄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飞去,这速度如同一个人在宇宙单位下过了一辈子。他们很快就会老去,理应做热爱的事,爱想爱的人。然而宋平安不敢光明正大地爱姜长乐,因此没有资格要求她做个大胆的人。快意人生,哪那么容易。一番自我开解后,宋平安又找起无关痛痒的话题,姜长乐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和气的面孔上也没出现笑意。一个小时车程转瞬即逝,姜长乐把宋平安送进航站楼。绛城的航站楼有无数扇大门通往上百几十个值机口,而海城航站楼的几扇大门仅为五六个值机口开启。宋平安去办托运,姜长乐一个人愣了会儿神。待回神,她已经跟着他走到安检口。“我走了。”姜长乐当他是彻底投入了绛城的怀抱,骂他一句叛徒,下一秒却咧开小嘴,祝他万事顺意。她不爱哭,离别的时候也不爱。宋平安见姜长乐笑得比哭还难看,嘴角抬了抬,“我从巴黎回来,给你带了一个法式甜点。”姜长乐一头雾水,他从巴黎回来都是哪辈子的事了。只见宋平安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里送到她眼前。姜长乐扒开他手指,一袋盼盼法式小面包赫然入目。“回来在绛城转机,买了袋垫肚子。你要是喜欢,过两天回来再给你带。”瞅着宋平安那张神清气爽的脸,姜长乐扬起微笑,“有多远滚多远。”这话她从没对旁人说过。不过是生活姜长乐从小到大没跟别人说过不友善的字眼,连开玩笑的时候都没有,她要是憋不住想骂人就报个菜名,例如清蒸皮皮虾,或者糖醋大虾仁,旁人听得一头雾水,就着语境疑骂无据,每到这种时候,姜长乐就面带和气,说下次一起吃饭。宋平安受不了姜长乐对他这么客气,老早就表示不必拿他当别人。姜长乐尊重对方的意见,用直白的语言骂完他,心底痛快,连装一会儿生气都做不到,干脆释放了所有的情绪,该抱怨以为他不回来了就抱怨,该如实说期待他回来就说。宋平安垂眸瞧着眼前人那张憨态可掬的面孔,哼哼笑。忽然间,姜长乐像是想起了什么,噢了一声,从脖颈上取下张听兰女士送她的那枚平安扣,交回给宋平安。“张姨可能被算命的骗了,你过去劝劝。”宋平安听姜长乐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原委,对他母亲的离谱行为深感诧异。多年以来,张听兰女士积极投身于麻将事业,输多赢少,毫无胜负欲。她输了钱也不恼,打完牌依旧哼小曲儿,是个真正只注重游戏过程的豁达妇女。这样一位妇女,会因为牌运太背而去请大师指点?宋平安过于了解他的母亲,张听兰女士虽然一点不抠门,却不具备慈善家的潜质,断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姜长乐送贵矿石。在听过姜长乐转述的张氏胡言乱语后,宋平安单是想一想都要笑出来,而姜长乐对他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假如他们将来要结成夫妻,姜长乐合该掌握一些识破张女士的技巧。可是现如今他们俩八字没一撇,宋平安为长远打算,暂且站在他母亲这边,毕竟这种具体到年纪与性别的破解之法八成和姻缘有关。宋平安原本不信这些歪门邪道,但是陷入了爱情的人类似乎对玄学格外执迷不悟。像是星座配对,宋平安上高三的时候还假装不经意地问过同桌女生,处女座和射手座是否相配,同桌女生答不很配,宋平安因此批判西方星座学故弄玄虚,转而相信神秘的东方力量。只是东方力量过于神秘,除却宋平安和姜长乐的名字听起来就是天生一对,男性当事人对其他的命运指示一概不知。也许爱情本就归属玄学,理应用魔法操作魔法。宋平安决定让他母亲放手一搏,于是破天荒地口是心是,先赞美了姜长乐戴上那枚平安扣十分灵气,随后又风轻云淡地让她先戴着,等他们一家三口从绛城回来了再说。姜长乐喜欢被赞美,右边脸颊陷下一溜浅浅的印第安窝。她冲宋平安挥了挥手,与他道别,宋平安一手抄在兜里,另一手向她摆了摆。目送他消失于人海,姜长乐回身走出海城机场,上车前望了眼空中拖出一条白尾巴的某架飞机。飞机上的人是回家去,还是到远方?都跟宋小娇一样吧。姜长乐低下眼,视线落在面前的柏油路,把自己那颗飘摇不定的心栓紧了,开车往她母亲的家具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