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仍是笑眯眯的,趁着吉田不在,她一敲小讨债人手里的木盒,引起他的注意后,挑眉开口:“说吧,为什么帮她?你帮我可以理解为报答今天的解围,不过我可不信你就会平白让她收到好处。”
她指的是吉田。巫女接下吉田的委托,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可是中间偏偏有个小讨债人促成此事。以小讨债人接过铜板毫不犹豫且分文不留给她的性格,小林鹤可不信他会白白帮助吉田。
被人挑明了,妓夫太郎一点都不羞愧。他拉起小梅的手,扭头朝向屋内,既是对巫女解释也是对游女提出要求,“吉田不是每晚都挂灯笼吧。在你没点亮红灯笼的夜里,让我妹妹进屋子里和你一起睡。”
这对吉田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她现在心存感激,正要答应之际,却被巫女打断了。
小林鹤讶异道:“你们没有地方住?”
妓夫太郎不看她,他并不想要别人的同情,因此刻意语气嘲讽:“所以说外面来的巫女怎么会了解这里的生活。”
其实,在吉原中,像他们兄妹俩一样困苦的人也很少见了。孩子本就被游女视为拖累,在母亲去世后,境况类似的小孩恐怕早就饿死了,也就是妓夫太郎凭借着一点拳脚,勉强能给自己和妹妹混口饭吃。
一个碗里养不出两样人,听到巫女的问话,谢花梅也不悦道:“谁说我们没有地方住,稻草被也很暖和的!”
于是小林鹤彻底明白过来这两人的居所是在哪儿了。怪不得,怪不得泥人爷爷会说,这兄妹俩一定还在罗生门河岸。因为除了露天席地,偌大的吉原也无处可以收留他们。
如果她当初没被小夜收留,没被想不起名字的大姐姐收留,又会怎样呢?
“住所的事包在我身上了,”见小讨债人要拒绝,巫女止住了他的话:“你不会以为糖球就是我给你的全部酬金了吧?这只是此时在吉原比较少见的糖果罢了,你也知道,我有浅草寺的印鉴,可以轻松离开吉原。”
不,就凭你的身手,没有证明也能轻易翻墙离开。妓夫太郎默默补充。
“这是我预先支付的报酬,和石榴树下的小鬼一样,你现在可必须拿出来有用的消息了。”巫女说完,又将一段未编完的草绳拿了出来,递给谢花梅,口气温柔:“小梅,如果这是你想要送出的心意,可以好好完成哦。”
小讨债人鼻翼翕动,一定是经过了一段复杂的心理斗争,而后,他默认了下来,闷闷地说:“可别把我和那些废物混为一谈,你等着。”
从游女吉田屋里出来后,高挑的少女就领着两个小短腿,往恶所去。路上,小梅忸怩好一会儿,拉了拉巫女的衣袖,“那个宝珠,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小林鹤一顿,反应过来,“你都听到了?”
小梅指的,应该是自己讲给秃那群小女孩的故事,浅草寺石狮子口中宝珠消失的传闻。
她摸了摸女孩的白发,笑道:“其实宝珠根本没有消失,只是被人切成两瓣。关西那边有家神社糟了灾,宫司就把珍藏的宝刀赠与游历中结识的住持法师。偏偏浅草寺内的小沙弥顽皮,听说后就在晚上偷偷拿出来挥舞。刀太长了他举不好,一松手,谁知刚好卡到狮子雕像嘴里,把石珠切碎了。小沙弥害怕地收走碎石,不敢声张,惹得众人找了半天。等小沙弥偷偷跟住持坦白后,师兄弟们都不肯和他说话了。不过现在想来,他们应该和好了吧。”
等到了恶所,三人连连吃闭门羹。也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两个小孩租住在自己家中,即使奉上丰厚的钱财也不例外。一家家门扉叩响,又挨个被拒绝。
妓夫太郎脸色臭臭的,小梅也从一开始的喜悦转为失望。
“什么嘛,”她好像意识到巫女说了大话,深吸口气,嘴硬道:“我们回去吧,都说了稻草被很暖和的。”
巫女拦下她,“别急,还有一家。”
门打开了,空寂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矮瘦的小老头,看到他谢花梅一下子睁大了眼,是捏泥人的爷爷。
道明来此的缘由后,小老头有些困扰地搔搔短须,“不是我不想帮他们,只是这两个孩子的娘刚病死……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健康的,可是其他街里街坊的邻居会怎么看?”
人言可畏。尤其是在这个地震多发的小岛上,面对大自然的种种威胁人类被迫学会报团取暖,可由此而生的从众效应也会让被排挤的人面对莫大的压力,甚至很难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