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春,远离了淮南一带,空气中干燥枯冷的凉意越发明显。京城的春色远没有徐州那样明艳。天子脚下,皇城庄严。四周不见山水,唯高楼巍峨,商贸繁荣,街上行人往来匆匆,锦衣之流不在少数,喧嚣声中人流如织。距离春闱只剩一月之期。盛昭宁无暇欣赏游玩。她在京郊幽静处租了一处宅院,院子不大,胜在清净,因得远离闹市的缘故,四周也没什么人家,整日里都看不到什么人。她又把自己关了起来。周危虽同她住在一处,却很少见到她。他无法想象盛昭宁手不释卷,坐在桌前昼夜苦读时的模样,似乎对他和盛昭宁这个人的印象有些割裂。不过盛昭宁这个人的确是实打实的解元,想必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唯一让他不满的,是盛昭宁竟然真把他当成奴才使唤,洗衣做饭也就罢了,时不时还要被迫给她捏肩捶腿,但有不从就以恩情逼迫,大嚷他是白眼狼。周危这辈子最恨不忠不义之徒,又在江湖混迹多年,最信奉的便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言,因此每每面对她用恩情逼迫,只能认命退让。不知不觉间,三月春闱悄然逼近。因是恩科,今年会试较之正常的三年一考提前了一年,许多准备便稍显仓促。会试本应分上中下三场举行,可今年不知怎的就改了规制,变为三场连考。即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等都集中在九日内考完,所有考生中途不得离场。这无疑加大了科考难度。九日之期虽说不长,却也绝不算短。眼下正值春寒料峭之时,三月天气虽已回暖,可早晚时分寒气依旧逼人,那考场之地又简陋狭小,许多参加会试的举子听闻此消息时,只觉晴天霹雳,两眼一昏,有些甚至都已打起了退堂鼓。盛昭宁对此甚为平静。她毕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对她而言,有个地方能吃饭睡觉,便已是极大的宽仁了。春闱当日,周危驾马车同盛昭宁赶赴考场。因考生人数太多,贡院门前不许停放车马,周危便将马车停放在街外,同盛昭宁一齐步行而入。“听说了吗,今年春闱,太子殿下将同孟大学士同任主考官一职。”众考生齐聚考场外,等待检测。许多人凑在一处,又同为乡试举子,难免就聊了起来。“这么大的消息,我自然知晓,只不过会试的主考官向来都是由翰林学士出任,如今太子殿下亲任考官,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数。”“哪里还有什么变数?谁不知当朝太子殿下最为宽仁,尤其看重民生社稷,只要策论时多述民生之策,还愁不中?”众人深觉其言之有理,纷纷恭维。盛昭宁身在一旁,还未说话,周危却先嗤了一声,道:“哗众取宠。”若事事都能依考官喜恶作答,天下举子何愁不中。盛昭宁看了他一眼,目光难得流露出赞同。此时正值卯时,天还未大亮,最是寒冷之际。一众人在贡院门外冻得瑟瑟发抖,终于在天色即将破晓之时,考场内便传来一声高喝。“请诸位举子入考场!”“请诸位举子入考场!”话音落下,周围的人已熙熙攘攘往前挤去。周危看了一眼盛昭宁的衣服,总觉得不够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身上的裘衣解下披在了她身上。盛昭宁只觉肩上一重,温暖之意刚刚传来,紧接着手里又多了一个包袱。“里面除了毛笔纸墨外,还有水和干粮,旁边的盒子里有几样常用药物,若是冷了,下面还有护膝。”周危不放心的嘱咐道。盛昭宁没想到周危竟还会有这么细心的时候,意外之余还觉得有些欣慰,正要开口夸赞他两句,却听周危又道:“买这些东西没少花钱,回头记得报给我。”盛昭宁:“”她笑着,咬牙说了一声:“好。”众举子纷纷步入考场。刚至正门,便有官差来搜身检查。虽说科考查验需慎之又慎,但也不会严格到扒了衣服,只是着重搜查看是否有夹带小抄等物。经过搜身和排查所携之物后,盛昭宁一路行至内场,被官差指引落座。周围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参与会试的考生都经历过乡试的考验,面对狭小拥挤,三面围墙一面敞开的考棚多少也有了些心理准备。直到最后一批人进入,贡院正门落锁,不久后,试卷依次分发下来。周遭安静,耳边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断传来。盛昭宁翻阅题纸,对上面内容掌握了个大概,绝大多数都在她能力范围内,因此,她的内心并无太大波澜。答过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两整日的光阴便已过去了。入了夜后,旁边的考生陆陆续续都熄了灯,盛昭宁也不急着答下面的题,便也灭了烛火将桌子放下拼成一张四方窄床,半蜷着身体躺下。这两晚睡得很不安稳。床板冷硬,加之寒风袭人,盛昭宁又对人多的地方带有天生的戒备,因此几乎整夜都在半睡半醒间度过。而后的诗赋、论、判语及策问等,盛昭宁又用了五天的时间作答。其中策五问分别涉及耕地、赋税、法治、先贤、军事,跨度较大,许多考生倍感艰难,时常能听见周围哀嚎声一片。耕地赋税之问老生常谈,盛昭宁所做之答循规蹈矩,并无奇处,也不至落于人后。而法治、先贤、军事三问,她则剑走偏锋,没有按寻常思路作答。此为冒险之举,若答得漂亮,正中考官下怀,则一骑绝尘,差之千里。若与考官意见相左,则名落孙山,中榜无望。能入会试者,求稳者甚多。盛昭宁既是奔着榜首之名而去,便只能冒这一番风险。但法治一问是她潜心钻研之长处。先贤一问是她昼夜习读之精通。军事一问是她常行军中之熟谙。此三问,盛昭宁势在必得。:()折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