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家与蓝昊天有往来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启天阁官员探得此事,立刻通知了阁主大人。阁主半隐在阴影里,裹着一件厚实的玄色斗篷,兜帽宽大遮去了他大半张脸。“他敢出现,必有所求。”屋子里阴冷侵骨,四面门窗紧闭,春日暖阳无迹可寻。启天阁阁主历来由四大仙门中人担任,但自先帝以来,阁主身份便不再对外公开。世人只知其人,却不知其名姓,亦不知是男是女。“阿罗。”他低声唤道。“奴才在。”一名青衫长袍,五官平平的家仆从黑暗里走出。“家主大人有何吩咐?”椅子上阁主动弹一下胳膊,斗篷边沿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绑束纱布的手腕。“传信给宫里,跟皇后说,蓝昊天还在京城,让她务必说服皇上杀死他。”“是,奴才这就去。”家仆躬身退出,轻手轻脚合上雕花扇门。屋内寂静,阁主忽然撑开双手,往椅子两边的扶手按去。“咯吱”一声,椅子向前滑行一步。两只木制的车轮出现在光亮处,那竟是一台特制的轮椅。屋里太静,呼吸声显得很轻。阁主抬起枯柴般的食指,在轮椅扶手上磕了两下。响声哒哒,阴森可怖。“你不该活的,你死了,鱼菲然才能做真正的贞洁烈妇。”呢喃之际,忽然想起水家家祠里,贞妇先室水母虞氏的灵牌,朱漆金字,可惜并非朝廷旌表。蓝昊天一面当值,一面思索下次引诱吉家的方案。“卫百户有心事?”柏清玄下朝出宫,将牙牌递给他查验,见他愣怔出神,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忍不住唤了一声。“对不住,”他一开口,蓝昊天立刻回了魂,“适才在想些家务事,还请柏大人海涵!”说完,他把牙牌双手奉上。柏清玄抽走他手上牙牌,语气有些严肃:“卫百户是新人,偶尔出错或可谅解,柏某并非刻薄之人。只是,还请卫百户做事多用心,勿要凭着裙带关系尸位素餐。”这话说得蓝昊天火冒三丈,但见他一脸凝肃,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忍气吞声应了句“是”。这人莫不是恨上我了?他心里嘀咕,想到之前搅黄柏清玄买田一事,不由脑袋生疼。下工后,他回费宅乔装成乞丐,跑去约定地点一看,果然四下都埋伏着伪装过的禁军。他挠了挠蓬松的乱发,蹲在街口的石阶上,拿眼觑了觑那些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蓝昊天苦恼不已,拿手拨弄几下脚底的破碗。街上人来人往,虽嘈杂却松散,并不密集的人流里忽然出现几个衣着素净齐整的家仆。那几人停在一家粮铺门前,一面挑米,一面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利刃。吉鸿昌派来的禁军注意到几人有异,装作闲晃踱步至他们跟前。“哪儿来的?想死是吗?”蓝昊天听见店铺石阶下,一名装作菜贩的禁军阴狠问道。那家仆拨动刀柄,亮出一抹寒光,“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家主大人有话要说。”“既是家主,为何不直接去见我们老爷?”能称家主的,必然是这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家主大人不方便出面,”那家仆低声道,“特命我等代他前来奉告。”被怼的禁军面上一黑,尖着嗓子骂道:“哪家的家主,好生矫情,想钓大鱼却连面都不肯露?”“不许无礼,小心我的刀不长眼!”利刃滑出数寸,那家仆握紧了刀柄。“哼,有话快说,别杵在这里妨碍我们办事!”行人匆匆而过,没人注意这里暗潮汹涌。那家仆面露狞色,沉声道:“家主大人让我告诉你们老爷,勿要上窜下跳故意挑事。蓝昊天必须死,别想着利用他大捞一笔。到时候闹得两头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一个多管闲事的家主!”那禁军猛推了他一把,差点撞倒路人。竟然是来找我的!蓝昊天心想,不觉把脸抬高了几分。那家仆踉跄两步,抚平胸口扯乱的衣衫,骂了句:“哼,你们好自为之!若执意如此,就等着皇上收拾你们吧!”“说完了吗?说完赶紧滚,否则休怪我们动手赶人!”那禁军拿手按了按腰间,棉布短褐里浮出一道形似刀柄的轮廓,“皇上若是知道你们家主参与其中,恐怕也不会轻饶了你们吧?”“你们……”那家仆气得面红耳赤,环视一眼四周,生怕引来众人围观,啐了口痰悻悻离去。蓝昊天赶紧拾起破碗,跟着那群家仆混入人流里。吉家与威北将军不对付,是因代王谋逆一案导致双方产生宿怨。这些陌生人插足进来,一定与威北将军战败一案有关。蓝昊天跟着他们走过好几条街,最终拐进东二大街。真相近在咫尺,竟意外撞上柏府的马车。“公子,前面有个乞丐,咱要不要布施点东西给他?”杜仲驾着车,瞧见不远处走走停停的破烂人影,朝车里喊道。“嗯,叫他过来吧!”车里人声音沉毅,带着几分清朗。蓝昊天一面躲,一面尾随,眼瞧着就要大功告成,忽被身后的喊声打断。“喂,前面的乞丐,且请留步!”杜仲声音不大,却在行人稀疏的街道显得尤为清晰响亮。那几名家仆回头,正见后方不远处一身褴褛的蓝昊天。蓝昊天立时一懵,垂下脑袋不敢动弹。杜仲驾着马车缓缓驶来,看了眼立在街沿像霜打茄子一样的人。“我们公子今日心情好,”杜仲伸手递给他两个油纸包,“拿着,这是杏花楼新出的果子,还有这五两碎银。记得以后多感念当朝首辅大人的好,去吧!”蓝昊天接过油纸包和绣有柏树家徽的荷包,手足无措略显张皇。马车辘辘而过,前面几个家仆早没了踪迹。蓝昊天心里暗骂,真他娘的晦气!随手把果子和铜钱丢在路边,骂骂咧咧跑回费宅。这便是造化弄人吧,谁叫他坏过柏清玄的好事呢?:()把死对头首辅变成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