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晕轻拍他脸,将他连皮袄铜暖壶一起放在冰上,就和东君一起去扩大洞口。嘈杂声音大呼小叫,男人们从冰洞下拽出云中君,云中君则紧紧抱着一大块冰。冰中若隐若现有个人影。“活着吗?!”“还有救!快带回去!”紧张的李瑟瑟,一屁股在李朝霜身边坐下,她舅舅分出皮袄,又将铜暖壶塞进冻得发抖的小姑娘手里。她没注意发生了什么,两眼发直,突然道:“冥河也冻结了,母亲都沉到了最底下。”但云中君,还是拼命挖了她出来。后世命名为“天隙”的奇观,劈开后第八天——还在修复中的鸾舟,即便是九歌或者天眼,也只能拥有小小一间房。阿晕抱着一堆书简进来时,就看到他家骗子配偶手撑起下巴,深沉目光悠悠望着窗外。前日昨日是大部分死在大荒上的人,的头七。绝大多数离乡人已逃离大荒,想来没有可能返回去祭拜,只能放出天灯,以慰人魂。哪怕一天两天过去,这些天灯依然犹如星子,漂浮在虚空中,闪烁微光。可惜不如金眸璀璨,甚至没法在那双眼睛里留下光芒。阿晕视线一扫,看到李朝霜手边,摆着一把长剑。李朝霜是剑客。但他从不拿剑。阿晕认得这把剑,曾何几时,它握在蜀道剑阁的剑主手中。金发赤瞳的少年默然片刻,先将怀中书简堆进鸟窝,才转头问:“今后,除了给我帮忙,你还想干点什么?”鹓雏的“不要皇帝”计划已经开始,两天前他刚一票否决了文士那边选个新龙出来的建议。一些具体建议,是李朝霜帮他写的。“嗯?”窗边的黑发青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阿晕说了什么,慢慢道,“嗯,恩公的理想可是很难办到哦,光是给你帮忙,就够我忙的了。”“所以你还想干点什么?”阿晕抱着双臂,坐在床沿问。李朝霜茫然。他低头见到手边的长剑,片刻,露出回忆起什么的神色。回忆起了什么呢?关于谢剑主的过往么?“我想,”黑发青年慢悠悠道,“给我的恩公,给我的小鸟儿……生一个蛋?”话音落,房间里突然安静了数个呼吸。两只鸟对视。“我们都是公鸟,”阿晕道,“生不了蛋。”“哈哈。”开玩笑的李朝霜,自己反而笑起来。等他再抬起头,就发现金发少年,已经靠到他身边。少年宝石般赤红的双眸,带着燃烧般的热度,紧紧盯着李朝霜。一只手落在黑发青年肩上,然后移到温暖的颈侧。“不过,朝霜你刚才说想给我生蛋,是认真的吧?”年轻的鹓雏问。李朝霜再度与他对视。不知为何,他背后突然一寒。后世命名为“天隙”的奇观,劈开后第一年——穿着男装的石青站在鸾舟的一个渡口前。她做好了全部准备,长刀,长弓,箭矢,锁子甲,咒具祝具,疗伤的丹药。别的都好,但咒具祝具是资深探荒人才能拿到的奖励,能给自己武装出这么一身,她石青绝对是探荒人中的佼佼者。然后,从渡口一跃而下,就可以……“青姑姑!”后面突然传来鱼草的叫声,打断她的动作,“青姑姑!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啥?!”石青闻言一回头,一瞪眼,生生让扑过来的鱼草丫头止步。这小丫头像模像样地穿着棉布甲,但那把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长刀,比她人还高。来到鸾舟上后,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始学字练武,有灵力的还多一门课,全都挑进庙里修行。石青当然知道,一年下来,就算刀比鱼草丫头还高,鱼草也不至于砍到她自己。但大荒是什么地方?是她这种小女娃能去的吗?“我明明找了关系,把你托进卢大学的悯农宫,”石青怒喝道,“你跑这里来干什么?!”“我才不要去悯农宫!”鱼草丫头也尖叫道,“我要和你一起去探荒!”渡头上许多探荒人来往,视线投来,叫石青老脸一红。比如不远处有一对母子,那母亲是天绣坊的,似乎是来送她当探荒人的儿子,听到叫喊声看过来,眼神里有些好奇。石青只能一通叫骂,最后还是听闻骚动的大夫人赶来,将鱼草扯了回去。如此至少耽搁了石青半个时辰,直到她再度站上渡口,都没法平心静气。不过,只要向下望到,那庞大到叫人恐惧的暗红圆球,她立刻冷静下来。那是她们过去生存的大荒。但现在已经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