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呆住了,李过悲愤的吼叫一声:“叔……”老胡在马上张着弓,他这是一副五力小稍弓,六十磅弓力,非常适合在马上射箭。他一箭射中李自成后,目光一凝,弓弦一拉,嗖的一声,又一根箭矢射中一个咆哮扑来的岭上骁骑护卫。那骁骑脸上中箭,鲜血淋漓的飞溅,他惨叫一声,就此远远的摔落马下去。老胡弓弦又一拉,又一个护卫咽喉中箭,拼命捂着脖子在地上滚动。“嗖嗖嗖嗖嗖……”老胡左右开弓,一身箭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身前周边也倒满了岭上护卫的中权亲军们。猛的他张弓对向李岩,李岩一个激灵,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然后咻的一声,一根箭矢从他耳旁经过,他身后一个骁骑滚落马下,一支箭矢径直穿过了他的喉咙。“呃……”这骁骑捂着自己喉咙滚在地上拼命抽搐。“砰!”浓密的白烟腾起,十几步外又有一个骁骑亲军吼叫着扑来,他挥舞着一杆长矛,孔三猛的抽出手铳对他开了一铳,那骁骑亲军的头立时如西瓜般的爆开,脑浆与血水飞溅。大喊声中,二人不远处的巡山营精骑也是猛扑过去,对岭上李闯的中权亲军与李过护卫亲随大砍大杀,这突起变故,突然袭击下,岭端岭边百余骑亲军死伤惨重。甚至几个骁骑互视一眼,发一声喊,策马就此逃入岭下。大军崩盘在即,这核心又起了内乱,他们都不想再为大顺卖命,各自逃命要紧。甚至逃入京中,多席卷一些财帛,回老家做大地主吧。李过吼叫着扑上来,猛然他立住脚,连随同他身边的几人都是紧张的吞咽口水,却是老胡张弓对着他,那孔三更又抽出了一杆手铳,又有十几骑巡山营精骑奔到二人身后,个个一同张弓撘箭。李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恨恨道:“踏地龙,我李家一向待你不薄,这关头你想夺权?”老胡呸了一声:“什么夺权,这大顺的权很值钱吗?”他手一扬,他身后一骑竖起了一杆大旗,一抖,那捆着的旗面抖开,立时鲜艳的旗帜迎风飘扬,极力鼓舞,内中那金色的日月浪涛图案是如此的醒目。老胡驻马金红的日月浪涛旗下,厉声喝道:“皇明宣府镇军士胡天德在此,尔等流贼,还不速速投降?”“不,这不可能……”“你,你……”一片惊叫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那杆旗面,他们以为老胡只是趁这个机会夺权争利,不想到他竟是靖边军的细作。李岩怔怔看着,想不到一个老营的制将军,大顺国的太平伯竟是奸细,他猛的想起当初这胡天德就一直鼓动大军出京作战,还有那武阳伯金有牛,甚至还有众多各营的伯爵,子爵们。他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李自成在李过脚边呻吟着,他右眼中箭,痛苦之极,更让他痛苦的是内心。可笑出京前他还信心满满,目空一切,竟想不到营中已被渗透到这个地步,步步都在别人谋算之中。李过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长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官兵?”老胡怒吼道:“流贼受死!”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目圆睁,就要一箭把这李过射死。猛然一阵山崩地裂似的爆炸声撼动大地,十几发大火箭落在岭下不远的中权亲军阵列中,不但再次炸得那边血肉模糊,那震感与气浪更是汹涌过来,让老胡的耳膜都在嗡嗡发疼。他不由自主的被掀翻马下,连同岭上的所有人,个个都是东倒西歪,马匹狂暴嘶鸣。最后老胡被孔三扶起,好一会儿仍觉得耳朵持续嗡嗡作响,听不到其他声音,等他回过神来,却见李自成已被李过扶上马,他们十几骑拼命鞭打胯下仍然狂暴惊恐的战马,往东升岭南面逃去。老胡怒喝道:“乡长哪里走?”孔三大喝:“休走了闯贼!”他们几十骑亦拼命安抚马匹,往李自成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连同那杆日月浪涛旗,转眼消失在岭上岭下混乱的人群中。东升岭上还竖着李自成的大旗,就是那数丈高,旗缨雪白,以马鬃所制,旗枪银白,以白银所制,中心用黑缎子绣着斗大的字,以前是“闯”,现在是“顺”的帅旗。孔三经过这杆大旗时,借着马力,一刀劈在旗杆上,数丈高的大旗轰然倒地。……温方亮咦了一声:“闯贼的大旗倒了。”李光衡收回千里镜:“也不知是哪位潜伏的英雄好汉。”他与温方亮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时候了。”八条的目光从岭上收回,看周旁更加混乱的场面,说道:“把旗举起来,从这一刻起,我们就是靖边军!”李岩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安抚住身旁的马匹,见岭上到处是伤者及尸体,便是岭上还有残留之人,在这种种变故之后,也是各自溃散逃命,不由沉重的叹息。,!他看岭上的大旗倒了,岭下马队阵列似乎注意到这边情形,更是惊呼混乱,很多人大喊大叫,似乎一片的“大王死了,败了,败了……”等惊呼声。随后李岩目光一凝,一杆日月浪涛旗从军阵的右翼举起,更造成那边崩盘似的混乱。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杆又一杆的日月浪涛旗从各地举起,加速各地军阵的溃乱。他脸上露出惨笑,果然啊。猛然李岩一惊,似乎火箭的呼啸声从岭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数十发火箭正从遥远的南边尖啸而来,目标赫然是东升岭后延绵的营寨,难道靖边军已经转到侧后,甚至断了大军的后路?甚至……李岩什么都不敢想,猛然前方又是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似乎数万大军在齐呼“万胜”,接着靖边军浩瀚的骑兵开始冲锋,如海的旗帜席卷而来,然后鼓点震天,他们的步阵又整齐行进。李岩呆呆站着,他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种种合力下,岭下前方的老营阵列彻底崩盘,他们潮水般的溃败,声嘶力竭的嚎叫,慌不择路的逃命。李岩就见逃窜的马队洪流汹涌而来,他们从岭下奔过,烟尘震天,那种疯狂的场面,只有美洲野马群,非洲野牛群万千奔腾时才能相提并论,甚至大阵中许多残留的步卒直接被千军万马踏死。溃逃奔腾的浪潮如雷,虽然在靖边军的火箭下死伤惨重,然这边列阵的五万老营马队,其实至少还余三万,他们若镇定下来,死力拼杀,未必不能给靖边军一击。然他们就是完全崩溃,疯狂逃命,甚至蜂拥为夺取逃命的通道自相残杀,他们在人流马潮中拥挤,不断挥舞兵器将身边的人劈翻,只为扩大自己马匹逃跑的空间。李岩站在岭上,面对逃跑的马队洪流,便如站在四周满是汹涌洪水的孤独礁石上,他茫然看着,看那些逃命的老营兵,他们似乎没有别的念头,除了逃跑,活命,就是逃跑活命。他们很多人甚至满脸血珠,身上溅满战友们的鲜血,他们凄厉大叫着,神情疯狂可怕之极,在这种恐怖的逃跑浪潮中,死于自相践踏,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他又看东升岭的周边,四面八方已皆是溃逃的洪流浪潮,中军的溃败,还飞速的影响到右翼,然后是左翼。还有后方的营地,也是一片惊天动地的呼喊,到处是慌乱惊呼的人群。完了,这出城的数十万将士,完了,大顺。李岩沉重的叹息,所谓辅佐圣君,再造新朝,终究只是一场梦啊。他再次的长叹,看看前方,看看后方,偷了个空子,策马往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混乱的军伍中。……“中军那边怎么了?”左营制将军,磁侯刘芳亮担忧的往右边看去,虽然离得远,但那边似乎……他仔细看着,神情越来越焦急,武阳伯金有牛此时取出一根小烟卷点上,慢条斯理抽着。“大牛……”刘芳亮猛的转过头来,他正要说什么,金有牛却从腰间一下抽出一杆燧发手铳,抽出的同时卡卡拔下击锤,对着刘芳亮的头就扣动板机,轰然巨响,硝烟弥漫,刘芳亮的头盖骨都被掀飞出去。脑浆鲜血乱溅,刘芳亮脸上残留着不敢相信的神情,尸身重重载倒马下,浓厚的血腥味混在了硝烟味中。金有牛叼着烟卷,燧发手铳在他手指间灵巧的转动,最后又插回了腰间。金有牛取出烟卷,口中吐出话语:“十环。”……“完了,大顺。”绵侯袁宗第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早前他的右脸被链球狠狠打了一下,半边脸几乎被打碎了,然后被抢救包扎,搀扶到清河店这处宅院内休养歇息,右翼那边的战事由果毅将军田虎等人主理。然任谁都看出他已无可挽救,只是聊表心事罢了。袁宗第被抬到这边就一直痛苦思索,他已是心中雪亮,王斗早有消灭他们大顺的实力,只是苦于后勤一直忍耐罢了,可笑自己人等自投罗网,若不北上就好了。他呻吟挣扎着,听着外间由骚乱变为惊天动地的溃乱,马蹄脚步声震天,最后连自己屋内几个亲随也不见了,心想:“果然,这才打多久,靖边军要消灭他们太容易了。”他慢慢闭上眼睛,最后的念头:“不该进京的。”(未完待续。):()明末边军一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