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站着个孩童。身高只到他腰际,脸上带着可爱的婴儿肥,若只是打量外形,顶多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可当那孩童视线上移,目光冷冷地落在白骏达身上,黑色瞳孔幽暗深邃,如夜海之上暗涛起伏时,他看上去又绝不止四五岁了。白骏达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不暇思索地蹲在地上——他可不敢让弟弟仰视自己,目前在白家,已经没人敢在白修岳面前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白骏达都不敢抬头看,小声道:“弟、弟弟,我这……”孩童打断他,嗓音低冷如霜雪:“我要的地契呢?”“我、我……”白骏达吓得磕巴,“差一点,就差一点,弟弟你不知道,郁小潭回来了,那可是郁小潭啊!”孩童的嗓音更冷:“地契呢?”白骏达:“……”白骏达小心翼翼:“没、没拿到。”狂风突起,哗啦啦冲上街道。气势汹汹的风卷将两侧摊位齐齐掀翻在地,白府上方高悬的夜明灯吱呀摇摆,火光摇曳,一片嘈杂叫喊中,白骏达顶着扑面而来的庞大威压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是修士才有的灵气外放。若是郁小潭此刻站在这里,定会惊讶无比,因为眼前的孩童只四五岁年纪,竟然已经完成了筑基,而且基础牢固,修为深不可测。孩童上前一步,从白骏达手中拿走郁家庄园的纸契。灯火昏黄,映亮孩童半张侧颜,粉嘟嘟的稚嫩面颊与他眸中成熟冷冽的光诡谲地融合在一起,皮肤白皙,嘴唇却红得艳丽,月亮投下浅淡的白光,将他的影子拖得细长。“你不要跟着我上山了。”孩童冷冷道,“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白骏达惊愕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光。“不,不是的,”他抓住孩童的裤腿,“你看我已经突破天人之障了,我可以修行了,肯定能帮上你的忙,带我上山吧!”孩童嗤笑道:“天人之障,这种东西不该是生下来就破了的么?”白骏达猛烈地点头又激烈地摇头,他这弟弟资质卓绝,刚出生便破了天人之障,从小便能引灵入体,是白家全家上下的骄傲和希望——可他白骏达也是白家的儿子啊,他虽然资质比不上弟弟,却也一直不曾停止努力。现在他破开了阻碍他修行的那堵墙,入了山门说不得也能搞个功法修修,那就是真正走上康庄大道了。只是再低级的功法,也垄断在仙家宗门手里。想要修行,必须入宗。“我得上山,我必须上山。”白骏达面带苦涩:“弟弟你就带我上山吧,我一定全心全力帮你,宗门里肯定也免不了斗争,有个自家知根知底的人陪着不好吗?”孩童甩开他的手,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入府,尚未变声的稚嫩嗓音在凉凉夜色中飘荡:“不行,你太蠢了,你的血我都嫌脏。”一口急火从白骏达心头倏地涌起,烧得他满面绯红。小胖子从地上猛地跳起,尖声大喊:“白修岳,我是你哥!”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巨响,朱红府门在他眼前重重扣上,木门厚重,尘土飞扬。白骏达沉默着站在府门外。夜凉如水,风声簌簌,被掀翻的小摊已经尽数撤走——没人敢来找白府小少爷的麻烦,只自己咽下这口苦水,趁着夜色未深,慌忙往别处去了。过了很久,白骏达才勉强压下了怒火。他不能,也没有资格在白修岳面前发怒。他现在必须继续去求白修岳,求他让自己随行入宗,做仆役做杂役当牛做马都好,只要让自己上山……小胖子走上前去叩门。熟料他自家的房门,叩了许久,竟然不开。朱门只被人悄悄推开一条小缝,缝隙中传来仆人颤抖的嗓音:“大、大少爷,家主和夫人说你不该顶撞弟弟,惹得小少爷生气,罚你在外面跪半宿,以、以儆效尤。”白骏达:“……”他那因土豆而火热的心刚燃了半个时辰,便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刹那间寒意入骨,凉得通透。……白府之内,白修岳进了屋,一张冷脸依旧拉得老长。“废物,真是废物。”他自言自语地叱骂两声,旋即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魏老,那郁家地下真的有灵脉?餐馆的纸契拿不到,咱们先用庄园的纸契不成么?”幽暗的房间内没有点灯,明明门窗紧闭,却无端起了幽风。那风在屋梁上盘旋,吹得帷帐一起一伏地飘荡,片刻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孩童耳边响起。“不成,”被称为魏老的声音叹息道,“灵脉化龙,那餐馆的地界恰是龙首,擒龙不擒首,你怎么能拿得住真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