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滴酒水在火中“呲”一声焚烧,融化,最后化为烟气消散,桃山酿的甘甜一点一点沁入她的舌尖,喉间,直入虚无的肺腑,在她不存在的四肢百骸间游走。
身为孤魂,喝到十余前故乡甘甜的的桃山酿,沈今鸾一开始喜极而泣,到最后尝尽酸涩苦辣。
酒气散去,她抿了抿唇,一抬眼,对上了顾昔潮沉黑冷峻的眸光。
“如何?”他问她道。
“确实是正宗的桃山酿。可以送入牙帐。”她点了点头,声色冷静。
莽机等人茫然四顾,眼睁睁看着顾昔潮收了酒坛,面对着眼前的一片虚空,不知在和谁对话。只见他浸在夜色里的眼眸,红得似要滴血。
而随他自言自语,小院中阴风阵阵,几棵春山桃时而摇曳,花瓣簌簌落下。
如在回应。
众人惊异不已,唯独徐老看着昔年的小将军,目光饱含同情,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面有哀色,凝视着男人鬓边的银丝,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徐老深深叹一口气,道:
“小将军,你想开点罢。”
“你那位小娘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第42章不堪
沈今鸾疑惑地看了看徐老惋惜的面容,又望向顾昔潮。
若放在从前,她想不到这天底下竟有人会用这样的目光看顾昔潮。年少成名,荣华富贵,位极人臣,他算是什么都有了。
可后来,不必说世俗的功名利禄,他连寻常人都有的家,都没有。
她确是死后化鬼,这十年,他好像也活成了一缕孤魂。
在徐老的叹息声中,顾昔潮依旧沉默,如若未闻,提着酒坛,离开了院子。
四野白雪无回声。满地清白的雪光映出男人行走时孤绝的身影,篝火的焰光在他沉峻淡漠的面上跳动。
沈今鸾飘在他身后,忍不住小声地道:
“顾昔潮,原来,你的心上人已经死了么?”
男人只是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帘低垂,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
沈今鸾默然。
她死了十年,距离顾昔潮少年时向先帝请旨赐婚也已过去十六年了。
十六年,足以改变很多,很多。
云州易主,故土大变,有人成亲,有人远走,有人死去……在这天地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永久,不过是光阴流转,弹指刹那。
唯有她和顾昔潮,还在执念着那一桩死无对证的旧案。
而顾昔潮,还有一位心念多年的心上人。岁月骎骎,天寒日暖,她早已不再人世,他都不曾改变心意,宁肯孑然一身,就此一生。
一想到他的心上人,沈今鸾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她轻抚几下前胸。为什么心口那里闷闷的,还有一丝酸涩。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许是方才一下子喝了太多的桃山酿,那酒太苦太醉了。
“你看,我死了还做了鬼,还能去轮回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