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魂魄越来越摇曳不定,纸人纤薄的骨架也随之剧烈颤动,纸皮被阴风吹得膨胀起来。
她的意识模糊起来,隐约望见有一星点微弱的光在向她奔来。
像是一盏孤灯,微茫如尘埃,飘摇如萤火,却固执地亮着,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姿。
暗无天日,听不到一丝声息。沈今鸾魂魄紧绷,无望地挣扎,剧烈的疼痛蔓延周身,越来越透明,似是在被什么撕裂着,即将破碎开来。
全黑的视野里,只余那盏孤灯。
仅存的一股血气凝在咽喉,她无意识地发出最后几个字音:
“顾,昔,潮。”
那盏缥缈的孤灯转瞬已至,柔黄的光晕所照之处,围绕在她周身的漫天阴云在弹指间隐入晦色之中。
来人高大修长的人影疾步至她身边,深沉夜华作袍,如练月色勾边,英姿勃发,孤傲清冷。
男人熟悉的气息扑洒在她身上,急促且炙热,却不难受。那身熟悉的氅衣如常展开,将纸人包裹起来。
她好似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今鸾睁开眼,一眼看到的,是顾昔潮沉毅的脸,幽深的眼。
他是一直没走,还是去而复返。
她眸光低垂,落在他襟口处,看到了一支藏在怀中的那一支短箫。久经岁月,上面鸾凤的纹路磨淡了些许,箫身却锃亮如新,像是时时擦拭。
没想到,这一支短箫,他还一直带在身上。
幸好他带着。
她全然忘却了身处何地,是何身份,身旁是何人,心头只挂念着二哥的魂魄,虚弱地朝他道:
“顾昔潮,我二哥……箫……”
他从怀中取出了短箫,置于掌心,递到她面前。
沈今鸾抬袖,摧动阴风,气息在短箫之中流转开去,一曲温和而悠远的小调缓缓在空中蔓延开去。
这首北疆的小调,是他们早逝的娘亲常常吹奏,兄妹三人,从小听到大,都极为熟悉。
孤身入京之后,她和顾昔潮少时相伴,也曾以短箫相赠,将曲子教给过他,作为深情厚谊的见证。后来,北疆那一场巨变之后,她再没见过这支短箫,也不曾听过这首小调了。
可惜,此刻她的气息十分微弱,很快耗尽了气力,再也摧动不了风,那曲声便渐悄了下去。她无力地微阖着眼。
只片刻,那曲子又响了起来。
她睁眼,看到顾昔潮已吹起了短箫。曲调哀而不伤,如流水铮铮淙淙。熟练地浑然天成。那么多年了,他竟分毫未有忘却。
如泣如诉的音律,似乎唤起了谁人共同的久远记忆。渐渐地,浓雾淡了下去,鬼气不再如刀割一般侵蚀着她。
沈今鸾看到二哥的影子停留下来,朝她望过来。他眼中灼灼的怨怒之火平息下来,神志像是恢复了为人时的清明。
“小十一,”那一缕破碎的魂魄来到她身边,如幼时一般唤她,声音悬浮,却字字有力,“我们力战至最后一刻,从来不曾叛国。”
沈今鸾茫然不解,着急地大喊:
“沈氏当然没有叛国!阿爹阿兄是大魏功臣良将,名垂青史!”
她入宫为后,苦心孤诣维护沈氏声名,在她生前力挽狂澜之下,沈氏一族彪炳千秋,北疆军万世传颂。
可她的二哥只是看着她,目光悲恸,而后摇了摇头,悠长地叹了一声,飘然远去。
沈今鸾追上去,疾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