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发云州,直至日头渐沉,一路苍山如海,浮云似血。
自淳平十九年,北狄人占据云州,雪山以北的牙帐迁居云州,更像是一座行宫。北狄人历年游牧,逐水草而居,冬天会迁居往更温暖的云州,一到夏日便会拨帐回北边。
与顾昔潮一道行军北疆,宽阔辽远的山河遽然在她眼前舒展开来。疾风迎面而来,仿佛能荡起她的衣袖,能感到呼啸而过的微尘。
看久了,她惊觉,生前死后都被长久地困在永乐宫里,她竟不知原来作为魂魄也是可以随骏马驰骋在广阔天地间。
来去自如,不受禁制。
沈今鸾的魂魄衣裙翩飞,来去无影。
顾昔潮目视前方,视线好像落在四野满目山河之中,又像是定定地,只望着那一缕无人看得见的白衣魂魄。
绕开刺荆岭之后,这一支队伍经由隐秘的羊肠小道进入云州,不过只花去两日光景。
已近云州巍巍城墙。远处的夯土之上,几个巡逻的北狄兵看到这一行人,拉弓射箭震慑来人,警惕地朝底下吆喝。
一支箭朝着她飞来,将要穿透之际,被一柄疾驰而来的金刀砍断。箭镞擦着她的衣袖而过,直直射入马蹄之前。
沈今鸾拂袖拂了拂敛了敛袖口,所幸新衣在她身上轻飘如雾,没有破损。
顾昔潮不动声色,收了金刀,策马挡在她的面前。
莽机也一踢马腹匆忙上前,用北狄语回了几句,又从怀里抓了一个指甲盖大的金锭,交给了北狄兵。
北狄兵掂了掂金锭,问道:
“莽机,是你。这回邑都怎么没来?”
莽机飞身下马,匆忙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道:
“羌族内乱,我们需得马上面见可汗。”
北狄兵拦住了众人去路,不耐烦地挥刀道:
“今日是我们明河公主生辰,可汗在牙帐设宴,你们这些个羌人是进不去的。走走走……”
莽机等人畏惧地后退。只顾昔潮立着不动。
几人凶神恶煞地在这队人马面前踱着步子,目光落在中间一人身上。
此人粗布长袍,漆黑的皮毛大氅破旧,胯-下坐骑亦是普通的黑棕马,但他浑身散发的凛然气度令他不由慑住。
尤其是方才以策马在前,劲臂一挥,一刀就砍断了他们射来的箭矢,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北狄兵大声喝道:
“这人是生面孔,还这么不讲规矩!”
说的是顾昔潮忽然拔刀折去他们射来的箭矢一事,冒犯到了他们。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万一被北狄人发现顾昔潮是大魏人,不仅他会被抓起来,余下这一群带他入云州城的羌人也要遭殃,不会有命再回到故土。
莽机稳了稳神,大笑一声,指着顾昔潮道:
“他是邑都哥的兄弟,还没来过云州,大人们莫怪。”
为首的北狄兵听出了破绽,厉声道:
“既是羌族大事,怎派这种生面孔来见可汗?看他长相,怎地不像羌人,倒像是……大魏人!”
顾昔潮倏然抬眸,不卑不亢,忽然用流利的羌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