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之下,贺芸娘又摸到了怀里那磨尖的石块。那一块她十五年来每一次都想了结自己的凶器。
她双眸一闭,纤细的手臂一挥,用尽平生力气,刺入了男人的胸膛。
氤氲的香息之中,铁勒腾酒稍稍醒了几分,皱着眉看着胸口插着的一小片削薄的石块。
“你想杀我?”他一愣,忽嗤笑几声。
他一把握住贺芸娘拿着凶器的手。
“你一个女人,连蝼蚁都不如,也敢杀我?”
“咔嚓”一声,他生生扭断了她的手腕,石块掉落在地。
“天底下,没人杀得了我铁勒腾!”
力量太过悬殊,她根本撼动不了山一样庞大的北狄可汗铁勒腾,这个曾征服北疆以北所有部落的霸主。
一阵仰天狂笑过后,铁勒腾提起下袴,抓住她的脚踝,拖至身下,他人却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在贺芸娘惊恐的目光中,铁勒腾双目大睁,额头青筋暴起,眼珠子凸出得像是要掉落下来。
“你是谁?”他死死盯着榻上发抖的贺芸娘,洪亮声音莫名变得喑哑,像是被掐住了声带,“什么人在那里?”
皮毛的垂帘晃动不止,狰狞的兽纹四处显现。
贺芸娘在榻上连滚带爬,慌乱之中袖里的蜡烛掉落在地,沉入黑暗,她再也找不到。只能颤声道:
“十、十一娘?是你吗?”
“是我。”沈今鸾无声地回应,魂魄已近力竭。
“你杀不了他的。他力气大着呢。”一道纤细的女声传来,声音颤抖,“我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沈今鸾望向角落,蜷缩在那里的一群女鬼。
一看到铁勒腾,她们便吓得不敢靠近,拧紧手里的白绫,小声劝道:
“我之前早就试过了,我们实在太弱了……”
“从前还有个叫小杉的女鬼,不仅没杀得了他,反而被他打得魂飞魄散……”
铁勒腾一生征战沙场,戾气非比寻常,身上背着千万条人命,千万个刀下亡魂,根本不怕区区几个女鬼。
更何况,他酒后状若疯癫,她们动不了他,更杀不了他,也救不了贺芸娘。
不少魂魄看到铁勒腾就钻入地底,不敢再现身了。
“救救我……”贺芸娘泣不成声,没逃出几步,又被狠狠摔在了榻上,一双粗糙的手将她的衣裙一把扯烂。
“你这个贱人,逃不了的。没有人会来救你,你的家人早就死光了,被我全杀光了!北疆军早就全军覆没了!你这辈子永远都是我的奴隶。”
铁勒腾发出兴奋的吼叫。
周遭人鬼的低泣声中,沈今鸾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将要沉到谷底之时,心底蓦然响起一道声音。
“再战。”
她回首,好像看到那个人,立在暗无天日的夜里,雪风吹动他鬓边的一缕银丝,曾经一字一句地对她道:
“纵使十年不成,二十年无果,三十年或许终有一丝转机。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为了云州,我便要再战,至死方休。”
当时,她曾嘲讽他自不量力,还想以蝼蚁之力,妄图夺回固若金汤的云州。
他的声音回荡心头,沈今鸾凝眸,白衣飘动,望了一眼牙帐底下暗云涌动的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