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过了河,到了对岸,便不再是歧山部的地界,箭阵便是鞭长莫及。
可如今春汛,雪山消融,水流迅猛,顾昔潮虽有负伤,尚能徒步渡河,可依赵羡所言,这纸人需得避火避水,要是入了河,怕是纸人的纸皮支架都得散了。
沈今鸾犹豫的当口,顾昔潮已提起了纸人,扛在肩头,一大步踏过了浅滩,往河中央走去。
渐渐地,河水漫过他的胸膛。激流之中,大颗大颗的水珠从他浓密的眉宇和睫毛之间滚落,水流如同雕刻出他面上每一道起伏。
其下,一身红袍被河水浸透了,正紧紧贴着他漉湿的身体,隐约可见贲张的肌肉线条和一把劲腰的轮廓。
沈今鸾有几分窘迫,更多的是,忧心。
他一步一步走到河中央水流最急,砂石被湍急的水流刷下来,强大的冲力使得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为了顾及纸人,明显拖累了他的步伐。
一大片喊杀声隐隐从身后的密林里传来,黑压压的一片。
歧山部的人发现陷阱的异动,察觉到他的踪迹,已然追了上来逼近河岸。
冲在最前头的几人,淌水过来,被顾昔潮拔刀击退,滚落河流之中,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渡河,想要捉住他。
"顾昔潮,你放我下来罢。”肩头的沈今鸾在他耳边焦急地道。
顾昔潮一手提刀,一手将纸人扛在肩头。没有应声,步履不停。
她从纸人中探出半身魂魄来,劝道:
“他们要追上来了。纸人已经破损,你丢了吧……”
解药她已偷偷放入顾昔潮氅衣的内袋,这副裂了一道缝的躯壳对她来说,已然无用,且是拖累,丢弃才是上上之策。
无论她如何劝说,顾昔潮都没有说话,只是托起纸人抬高,臂弯搂紧了些。
他的肩上扛着千斤重的珍宝,一步一步踏破水流,固执地朝对岸走去。
像极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顾家九郎也是如此让沈十一踏在他肩上,扒去墙头,只为摘一朵无用的花。
“沈十一,摘一朵花为什么那么慢?”
“你再举高点,我要摘上面那朵最好看的……”
河水中,男人面颊的湿意无意中拂过纸人,沈今鸾的心底泛起一阵酥麻,一阵酸涩的感觉。
围在二人身侧河水有如沸腾,有如咆哮,几缕血丝在水面时隐时现。流矢击中的伤口裂开了,血水淌着,被水流冲下又再度漫开。
追兵的踏水声已近耳畔。
“顾九!”
一声呼喊透过激浪传来,像是幻觉一般,在耳边炸响。
河对岸,竟也出现了模糊的人影,在浓雾中时隐时现地飘荡着。
仔细一看,竟有一匹马踏水而来。那马儿看到了人,撒开蹄子,狂奔过来,渐起滔天的浪花。
绝处逢生,沈今鸾愣住,惊愕地瞪大眼睛细看。
牵着马儿的救星,英姿勃发,虬髯粗犷,正是邑都。
他驾马熟练地淌进激流,来到顾昔潮面前。邑都的身后,一大群羌族战士飞奔而至,刀光飞舞,驱赶正朝河道进攻的歧山部追兵。
顾昔潮先将纸人扶上了马,用绳索固定住。而后,他的身体失了力一般,倚在了马背上,犹在颤抖的手轻抚骏马浸湿的鬃毛。
他望向邑都,眼里燃起了星点的光,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