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们之前怎么约好的?我忘了。”他说……他最开始说了什么?——要保持正常关系,就要保持正常行为。正常行为。只局限在正常亲生兄弟范围内的行为。爱情,不行。欲望,也不行。这道立下的门槛,初入禁止的第一步,绝对要封死的入口,就是程砚一定不能亲吻程嘉余的唇。唇舌接吻是爱与欲,在牵手拥抱之后,上床做爱之前,是妄念与否的分界线,用来判定程砚是否越轨,是多维持了一天的“正常”,还是终于挖穿了堤坝,等着疯狂的洪水摧毁一切。程砚坐在椅子上,像光影中一尊禁欲冰冷的神明雕像。但他不断想着:程嘉余是他的东西,他吻他,上他,有什么问题?“程砚,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喜欢弟弟吗?”“你说他总是缠着你,闹你,让你烦恼。”像是终于被转移注意力,程砚的目光发生变化。周身冰冷褪去,回忆令他渐渐恢复温度,不再如一具令人生畏的雕像。“他的确……让我很烦恼。”他不喜欢活的生物。活物总是乱动,发出聒噪的声响,不如死的听话。自记事以来,程砚就这样想。七岁的时候家里买来一只雀,聪明讨巧,漂亮。程砚喜欢了一阵,偶尔从笼子里放出雀,雀乖乖立在他指尖。再放回去,也不吵闹。直到有一天,雀被放出来时飞到他的桌上,大概觉得与他熟了,跳来跳去的,不时啄一下他的书页。后来程砚把雀的腿绑起来,扔进楼下土坑里烧了。烧完后用鞋踩平土,用餐巾纸擦干净鞋,若无其事转身离开。从程嘉余作为初生婴儿呱呱坠地时起,程砚就讨厌他。吵闹,丑陋,无意识,说是弟弟,更像个小怪物。他也的确是个怪物,不男不女。早产下来时差点死了,救回来后变得体弱多病,一不留神就要发烧、呕吐,五天住在医院,两天住在家里。程砚从不关心这个出生好像就是个错误的弟弟,与他除了一线血缘关系,余下不过是个拖累的废物。但是从程嘉余学会走路和说话后,程砚的一切回避便被迫终止。这个弟弟莫名其妙黏他,喜欢他,到哪里都追在后面跑,哥哥、哥哥地喊,怎么甩都甩不掉。“最喜欢哥哥。”弟弟总是凑过来轻轻摇一摇他的腿,仰着小脸望他,奶声奶气地问,“哥哥喜欢我吗?”当着大人的面,程砚会温柔把程嘉余抱进怀里,笑着说喜欢。如果程嘉余在他的房间里,他就把人拖到窗台上往下看,轻声说,“你再来烦我,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听到没有?”小孩又小,又白,缩在他手上吓得发抖,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程砚漠然垂眼看着他,告诉他不许哭,小孩就拼命忍住眼泪,直到脸上终于没有泪痕,程砚才把他从窗台拖下去。他甚至不准腿软的程嘉余瘫坐在地上,小孩不被允许掉眼泪,不许坐在地上撒娇,只能慢慢自己爬起来往外走。程砚看了一眼弟弟离开的背影,冰冷厌倦的目光渐渐从黑暗中浮现起一丝奇异的色彩。他想:真听话。然后……发生了什么?对,他想起来了。第二天那个小怪物又来了,抱着一箱花花绿绿不知什么东西跑到他身边,对他说,“哥哥,我把小兔软糖和彩色房子都送给你。”他像是举着一个宝藏,圆润的双眼既明亮又充满小心的期待,软声问他:“哥哥不生我的气好吗?”程砚盯着眼前这个无知无觉的小孩,手中的笔不自觉转着,接着指腹按住笔尖,一点轻微的刺痛。这双眼睛很漂亮。程砚平静地心想,不知道用笔刺进去,会不会碎掉。“哥哥。”程嘉余又叫了他一声,举着盒子的小胳膊酸了,但依旧坚持往上抬了抬,他对程砚露出笑容,“这里都是我最喜欢的,送给哥哥。”旋转的笔停止。程砚把笔放在桌上,转过椅子面对程嘉余,微微俯身看着他,半晌温声说:“你最喜欢的?”“嗯!”“那就去扔了。”小孩没听懂似的傻乎乎望着他,小声说,“哥哥,这个是送给你的……”“扔到楼下垃圾桶。”那副单纯可爱的笑容终于慢慢散了,弟弟抱着心爱的零食和玩具不知所措站在原地,露出困扰和请求的表情。程砚的心情也在这场变化中上升,恢复,归于平稳。“你把这些扔了,我就不生气。”程砚温柔地对程嘉余说,“不是说最喜欢哥哥吗?”弟弟的眼中再次蓄满泪水。小孩摇摇头,努力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哥哥你看,这个是葡萄口味的小兔软糖,最好吃。这个是森林彩色房子,我拼了好久好久,是最好看的一个,都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