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动的手一滑,摸到身下草丛里一根粗糙硌手的树枝。程嘉余的灵魂在无尽的风暴和折磨中忽然进入静止的空隙。他喘息着,哭泣着,手指发着抖把那根树枝钻进手心,抚摸,丈量,指腹摸到树枝末端坚硬带刺的折断面。他猛地将手指刺进树尖,皮肉被穿透的疼痛令他心跳的速度陡然减缓,时间像变得慢下来。男人动作急切地扯下腰带,一边不断地亲吻他的身体,他掰开程嘉余的腿,程嘉余却不情愿地想要合拢,赤裸着身体躺在地上呜咽哭着。他清瘦,脆弱,哭泣时像一朵柔软生长沾着雨露的花,引发男性天然的性欲和呵护。男人爱恋他哭泣的模样,不断安抚,“别哭,别哭,我保证你会舒服,就像你的恋人那样对待你。”程嘉余乞求地摇头,“不要,不要……”他抬手抵着男人的胸口,双眼含泪看着他,“我怀孕了,求求你,至少不是现在……”“嘘,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伤害到你和你的小宝贝……”男人掰开他的腿,俯身着迷地亲吻程嘉余的眼睛,接着低头要去吻他柔软湿润的嘴唇——程嘉余露出手心的树枝,用尽全力插进男人的眼睛!“啊!”男人痛叫一声,接着痛感刺进他的大脑,他猛地大叫起来,“啊——啊——!”血从他破碎的眼珠喷涌而出,喷到程嘉余的脸上。男人捧着从自己的眼睛流下的血肉愤怒地狂吼,英俊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你这婊子!贱人!”他猛地扼住程嘉余的咽喉,一瞬间手背通红爆起青筋,程嘉余被勒得张开嘴,咽喉发出一声骨骼几欲裂开的脆响。“哥哥,哥哥——”幼小的程嘉余在孩子们残酷的虐打中抱着自己倒在地上,不断地、反复地向这两个字求救,从最开始大哭,到最后失去意识之前,都在呢喃着“哥哥救救我”。但哥哥最后也没有来。车轮悍然滚过地面,一声刺耳的刹车。接着男人被猛地按住头顶掀起来,“砰”的一声撞在树上。程嘉余赤身躺在草丛里,雪白的脸和脖颈上尽是血迹。程砚跪下来抱起他,俯身吻住他的嘴唇,深深为他渡气。他托着程嘉余的后颈,手沾上从程嘉余的脸上流下的血,十指一刻不停地战栗。就像很多年前他在树林里看到躺在灌木丛中的程嘉余,那时他也是如此这般,十指战栗,如坠冰窟。而后日日夜夜每分每秒,记住那个躺在灌木丛中的、赤裸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的程嘉余。程砚抱着程嘉余反复为他渡气,直到程嘉余终于发出一声艰难的呛咳,重新开始呼吸起来。程砚脱下风衣裹住程嘉余,手抓着他的肩膀,黑眸死死盯着他的脸,哑声开口,“程嘉余。”程嘉余睁开眼睛,看到哥哥。哥哥像是很久很久没睡,眼眶青黑,双眼布满血丝,黑发落下遮住额头,下巴满是胡茬,从来得体整洁的衣领凌乱不堪,呛鼻的香烟味涌进他的大脑,令他渐渐清醒过来。程嘉余怔怔看着程砚,张开嘴喉咙却疼得厉害。山林之上,乌云沉沉,淹没天光,也淹没程砚的身体和影子。程砚记得程嘉余醒来的那天。弟弟失去了记忆,却没有失去恐惧的感触,醒来后哭闹不止,谁都不认,谁都不肯靠近。大人没办法,只好请出他最喜欢的哥哥程砚,期待他能有所改善。可程嘉余见到了程砚,也并没有说“哥哥,我好害怕”,或者“哥哥,陪陪我好吗”,这类他见到程砚就一定会说出来的话。他只是不停地哭,程砚一靠近,他就大发脾气,让程砚走开。即使后来慢慢想起爸爸是谁,妈妈是谁,哥哥是谁,程嘉余也不再拥有那段记忆,那么即使程嘉余后来依然爱他,甚至更加爱他,依赖他,程砚也永远失去了在那个特定的记忆片段里,他的存在对于程嘉余的意义。他从不去想在那片树林里,程嘉余是否喊了“哥哥”。程砚在常年的学习和观察中早已能够熟练地自我控制,他为自己荒谬疯狂的灵魂筑起一个牢固的外壳,严格筛选和控制行为信息,深谙思想和人性的界线,并始终运转良好。他知道如果自己去想这件事,外壳就会从里到外,顷刻间碎成齑粉。一只冰冷的手碰到程砚的脸。程砚停顿片刻,看向程嘉余的眼睛。程嘉余抬起手摸着他的脸,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含着朦胧的泪,如月光遥远温柔。“哥哥。”程砚听到程嘉余很小声地喊自己,声音沙哑微弱,“以后不要再弄丢我了……我害怕再也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