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到纽约,鄢澜想。
安顿好行李箱,坐回车上,鄢澜发动起车子,女子脱下大衣,车里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陌生淡香。她系好安全带,“我叫samanthalee,叫我sam就好。”
“sam,我叫lan,lanyan。你刚到纽约吗?”
“对,我从c城来,出差,你老家是哪里?”
m国人爱问whereareyinallyfrom?不一定针对外国人,单纯就是问家乡,一个生活在纽约的人也许来自科罗拉多山区。
“中国,你呢?”
鄢澜没想到,这位新旅伴竟用标准得没有口音的中文答道:“这么巧,我也是中国人,半个中国人。”
鄢澜不禁又扭头看了看她,明白了这张脸上那独特的魅力是怎么回事了,是一半的东方情调。
她笑了,“哪一半?”
“我母亲那一半,她姓利——禾刀利,我的中文名叫利曼珊,其实原本叫利万珊,去世的外公起的,他说有句诗‘轻舟已过万重山’,但妈妈那边是香港人,粤语把‘万珊’念作‘曼珊’,小时候的北京邻居就一直以为我叫利曼珊,再后来我妈妈说,还是改成‘曼珊’吧,跟英文名搭。”
鄢澜笑起来,“其实我原本叫鄢倚阑,没有三点水的阑,也是出自李白的一句诗,《清平调》——‘沉香亭北倚阑干’,后来改成三点水的‘澜’,”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算命的说我命格缺水,名字里要多一些水,我觉得鄢倚澜笔画太多太难写了,就干脆改成了鄢澜。”
“鄢澜。”利曼珊的眸中好像突然染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哀伤,鄢澜觉得自己看错了。
“鄢澜,你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吗?”
“是啊,”鄢澜未加思考,随后又笑了笑,“怎么这么问?”
“那就好,”利曼珊看着飞舞的雨刷器和漫天的风雪,“中国人取名字,真有诗意。”
鄢澜不再作声了,两个莫名被改了名字的人,让她想起一个词:阑珊。
直到前几天试玩那款游戏时,利曼珊问她,“阑珊”是什么意思,她才说出了当初自己在暴风雪中想的事情:将尽——这好像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三点了,利曼珊睡不着,去minibar看了看,找到一小瓶琴酒,倒了半杯,又加了些果汁,靠它助眠。
重新躺回床上时,脑袋里像在放蒙太奇电影。
夜灯的晕影中,鄢澜美好的身体,汗珠闪着细密的金光,饱满又柔软的果实在她眼中摇啊晃,耳边是她动情的喃喃细语:“sam…阿珊……”
利曼珊想起来了,鄢澜在床上时不喊她利曼珊,不喊她sam,而是阿珊。
从小到大,这么喊她的,除了鄢澜,只有她的母亲,母亲拿香港人的习惯喊她“阿sam”。
镜头转到暴风雪中的那辆车上,鄢澜说她本叫鄢倚阑,随后便沉默了。雨刮器好像快要摆不动了,前方是白茫茫一片的混沌,偶尔有几盏不怕死的车灯,从这白茫茫中透出,挣扎着要到彼岸。
等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她们仿佛不舍就这么分开,吊桥效应。
利曼珊问,这暴风雪要刮到几时?
鄢澜说,得两天两夜。
利曼珊问,你也是一个人吗?
鄢澜说,我也是一个人。
车停进了地下车库,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第一夜,她们看电影,聊天。
第二夜,她们开红酒,做暧。
天亮时,风雪停了,鄢澜离开了。
两天两夜,除了记忆中的温度和一串电话号码,她们什么都没留给彼此,在城市中相遇,在城市中走散。
利曼珊阖上眼之前,抱着手机,指尖在上面划啊划,眼皮越来越沉,好似打出了一句:在怕什么?
有没有发出去,她也不知道了。
鄢澜的手机一震,看到这四个字时,心脏骤然狂跳,坐起身,她想奔过去,她的脸因为这想法变得微微潮红,平稳了呼吸,她将电话打过去。
嘟——嘟——嘟——
那边已没有人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