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衡出来时,正看见贺蕴君和上官烟站在一起,她们立在崖边风中,身姿卓越。
很美。
他一向很能欣赏女子之美,或婉约静美,或落拓潇洒,都是浑然天成的璞玉,这种欣赏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和荀从周的“情欲之道”不同。
他母亲,那位温柔沉静的女人教他:这世间女子多不易,和她们相处,首先要尊重,有了尊重,才会看到她们的美好。
他谨记在心,把这句话奉为人生圭臬,扩大到所有人。是以遇人多欣赏理解,少指责批评,能多说句好话就绝不恶言相向。
这种对所有人的温情其实又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无情。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乍看温和,触碰到内心似乎也是温热,可若深剖,挖出来的一定是颗暖不热的冰疙瘩。
这一颗心啊,不给别人看,也不需要别人为他牺牲,他最擅长的是成全。
在这种状态下,霍衡的脾气也是无声无息的,每次发火绝不会歇斯底里,而是静漠无澜。他越沉静,周身气场就越强,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剑,随时抽出。
以后贺蕴君很多次惹他生气,他都是静静盯着她,看得她浑身发毛。
霍衡站在门前很久,久到贺蕴君已经看倦了朝阳,她打个哈欠转过身,恰好与他四目相对。贺蕴君的瞳孔在阳光照耀下是琥珀色的,明净澄澈,像火星燎了他一下。他微微偏头,舌尖卷上后槽牙。
贺蕴君走过来,到离他五步的地方停下。她打扮得很漂亮,鹅黄衣裳衬得肤色白皙水润,头发半绾,青丝垂到腰间随风飘起,钗环具全,琳琅有致。瑰丽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闪耀银光,他很奇怪,之前怎么没见谁戴过这些……她这些天到底拿了府上女眷多少压箱底的东西!估计都积灰了,她翻出来擦擦戴上。
贺蕴君桃花眼微眯,声音清亮:“你今天起得晚呀!”
“……”
霍衡扯扯嘴角,为什么要说这个。“昨晚收拾行装到三更,早上怎么可能起得来,如果你指的是我五更起来练剑——”
贺蕴君诧异道:“噢~我以为你们武林中人清早不管天打雷劈也要起来练剑呢,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你武功还那么好!”
霍衡一笑,“那是人家有毅力能坚持,我这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晚上没睡够早上让我起早不可能的,没恒心啊!”他长叹一声,大有所哀。
他双腿修长,一前一后偏身站着,像贺蕴君在道观生活时常见的田间农夫。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看明白霍衡是个相对随性的人,几乎没有高门显贵的架子。她最讨厌长安贵族那种看谁都不入眼的倨傲,一派我很贵你不配的死样子。每每见到,她都恨不得上去直接给一脚。
装什么呢?
还好霍衡不是那样的人,他好相处得很。再之,贺蕴君向来粗野,打定主意后对别人的心情根本不在乎,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怼。于是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气氛,霍衡挺喜欢听她讲话,因为她坦诚;她也很钟意霍衡的态度,因为他温和。
“这样才最好呢,睡不够就得多睡,练剑再勤也比不上好好休息来的实际,要不然多容易憔悴病倒啊!你才是对的,他们都是错的。”
说完,她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同时又很刻意地留下一小撮,用来保持自己恰到好处的凌乱美,然后扶正髻上红玉步摇。
一连串小动作都落在霍衡眼里,他想,她是真的喜欢打扮,一有机会就整理仪容。
女为悦己者容,也为己悦者容。谁喜欢她,她又喜欢谁?
他听了话却不赞同,平声反驳贺蕴君:“这我就不赞同了,人是一定要勤勉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是习武之道,主要还是我懒散,本就错了,还怎么能说人家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