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黑布蒙了眼,两只手也被麻绳绑了起来,看不见路,也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只感觉一阵熙熙攘攘中,她被扔进了一堆干草里,押住她的人脚步声渐远,直至锁链声响起,好似门被锁住,她所在的这间屋子变得寂静无声。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风。
潮湿的冷意袭来,可她什么都看不见,只余不安在心底盘旋。
“有人吗?”被蒙住眼睛的她试探着叫了声。
只有微不及闻的回音应答她。也许只有她一个人,晏醴心里想着。
她的身子自济源城中毒后一直在调理,起初是莫老配了药让她日日服用,莫喜定点定时的监督她喝药,后来逃出军营后她便完全忘了调养身子这回事,一遇到雨雪寒天总是忍不住全身僵硬麻木。
她所处的这间屋子不知为何格外阴森刺骨,周身并不感觉多冷,但是隐隐的寒意如万条蠕虫般钻进她的皮肉,蚀骨吸髓。
这间屋子潮湿又带着刺鼻的腥臭味,让她不禁后怕,因为这腥臭味不是别的,是血的味道。
她最是熟悉这种味道,当时在晏家暗道的那几天,鲜血滚滚渗进来,几乎将匍匐的她的头顶淹没,后来外间被摞成一座座小山的尸体开始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鲜血变黑凝固在她身上,每一寸皮肉都被黑血糊住。
让人腹中翻江倒海,作呕欲死,就是这种味道。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这种气味。
晏醴爬着,用麻绳捆住的双手在地上来回摸索,终于,她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刺痛,温暖的液体从划破的指尖淌出来,她摸到一柄尖锐的刃,好像是把没有刀柄只剩利刃的刀。
她攥起那把利刃的时候,手指被划开了更大的口子,她半点没松开,因为,这把利刃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紧攥着那把利刃在手腕的麻绳上摩擦,手心传来的暖流不断往外淌着,幸而这利刃锋利,没用太久就将麻绳割断,双手解绑,摘下蒙眼的黑布,她才第一次看清了这里。
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没有窗扇,只有门上锁链通过的小孔透进来一点光,沿着这一小束光,一直照到墙边的一具泛白的人脸,看清楚那是个确确实实的人脸,晏醴被吓了一跳,跌坐到地上。
这是一具女人的脸,及腰长发披散在惨白的脸前,她穿着一袭大红嫁衣,嫁衣摆飘在空中,可见她的脚也不及地,是悬在空中的。
因为,她的腹部插着一把刀,把她牢牢地钉死在了墙上,上身无力的垂落,嫁衣里似乎空空荡荡,不知为何头却挺起来,她的眼睛里没了瞳仁,氤氲着雾气,死死盯着那个透进光的锁眼。
晏醴强撑着惧意,站起来环视一圈,这次,她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不小的屋子,除了黑色和白色就是周围的一圈鲜红,那是许多的新娘。她们穿着相同的嫁衣,以相同的方式死在了这里。有些被钉死在墙上,有些刀子脱落,尸体也摔到地上。
方才晏醴捡的那把利刃就是从一个新娘身上脱落下来的,许是被放在这的时日太过久远,皮肉腐烂褪去,只余白骨,刀子也松动脱落了。。
她们的面相腐烂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只剩白骨,有的还能看得出容貌。
晏醴终于知道为何这里的气味格外腐臭难闻了。
突然,一点窸窣的声响如牛毛细针刺进她的耳朵,她感觉这屋子里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角落里隐约声响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被放大数倍。
晏醴举起地上那把利刃,一步一步,轻轻走过去,只见阴暗角落处,竟然有个人!
是个男人。方才就是他动弹了一下引起晏醴注意。
男人面朝下趴在地上,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他身上的白衣染了大片的血迹,背后的衣裳被撕的破破烂烂。
晏醴仍举着刀,试探开口:“你,你还活着吗?”
因着不确定他是否是清醒的,也不确定他对自己有无威胁,晏醴不敢贸然去触他,便从地上捡了块烂掉的凳子腿,朝男人扔去。
他保持着俯身朝地面的姿势,因此凳子腿砸中他的后背。
似乎砸中了他的伤口,他痛的微微抽搐一瞬,却睁不开眼,随即又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如此,应当没有威胁。晏醴看他已经虚弱至极,想必也是被土匪抓来折磨虐待关在这里的苦命人。可惜小背篓已经被那抓她的小男孩扔在了山上,她没有草药能替他医治。
晏醴上前,半抱着男人的身子,托着他的头,将他翻过身来,这屋子光线太微弱了,晏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面上的血迹和污垢。
也许是缩在这满是血污的角落里太久了,他身上已经脏污不堪,遍是难闻的铁锈味,浑然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当年,在晏府的暗道里,她也是这样染满血污,奄奄一息地被搜查的官兵拖出去,迎接流放的宿命。
晏醴伸手去探他鼻息,虽然很微弱,但还是有的。她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