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法会最后一日,端的是盛况空前,甘州城里有名望的家族纷纷前来添灯祝祷。甚至周边几个州县的百姓也慕名而来,只为领一盏公主亲手点的佛前灯。
阿如今日穿了斗篷,是先前那件红狐狸毛的,披发净手跪在蒲团上,比前几日多了丝热闹气,活像寺里墙角盛放那支红梅。
大兴寺院落不算大,一时竟装不下这么多人,寺里便将山门外一处高台打扫了,把人都挪到那里,院子里只留了一众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富贵人家太太小姐。
盛况一直持续到傍晚,净空大师经文念毕,阿如捧了灯起身出来,用自己手里的点燃了高台上堆成塔的莲花灯。
高台视野霎时开阔,连远处山丘树木皆是一览无余,阿如展眉望过,颔首闭眼,虔诚祝祷:“佛祖保佑,诸事顺遂。”
寺外百姓也跟着她虔诚跪下去,齐声祝祷:“诸事顺遂!”
“啪!”
远处旷野上忽一朵烟花炸开,阿如抬头看过去,绚烂的花朵映在她眸子里,灿烂如云霞。
“今夜大喜!”阿如笑了,冲跪在一旁的百姓们说,“诸位赶上一场好热闹!”
说完吹一声鹰哨,野啾鸣着破空而来,后面跟着乌日取提的队伍。
翻身上马,阿如一扬斗篷,露出里头森然的甲,扬声吩咐:“阿扎木,好生护卫各家的太太小姐。外头乱,叫她们别出来乱走!”
一袭红衣带着人催马远去,净空大师这才闻讯出来,半晌对着阿如远去的方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就在两个时辰前,答伏迩派去大藩交涉的使臣无故横死,漠北骑兵被迫挺进西南小城临州,前去要个说法。
不料大藩不仅拒不承认还出言不逊,答伏迩忍无可忍,下令手下左厢军都指挥使祖合热将军率部攻打临州,自己带兵从左策应,阻断了自鄯州赶来的大藩援兵。
答伏迩信中约定,若一举夺下临州,便以烟花为号,通传胜果。
阿如赶到时,天边已经泛起青色,漠北大军早已攻破临州城,将城里一应大藩军士俘虏了,扣在城外土坡上。
“主上!”阿如远远看见答伏迩,催马奔过去一跳,便从自己马背跳到了答伏迩马背上,大笑着说:“恭喜主上,大捷!”
答伏迩掩不住的开心,将她接在怀里,朗声笑问:“甘州如何?”
阿如也笑:“那些富太太都被我扣在寺里,投鼠忌器,阿斯朗不敢乱来。”
说罢又问:“为何不进去?”
祖合热含笑看着,适时回答:“狼主吩咐,要属下扫清障碍,只等公主您回来,一起进城。”
这是替答伏迩邀功,阿如怎么会不懂,十分大方的在答伏尔脸上一啄,咯咯笑着:“主上厚爱,本公主领了。进城!”
临州是个小城,人口不多,却紧扣东西咽喉,是往来商路要冲。答伏尔先前南下时无暇西顾,这里便被大蕃趁机占去。
话说回来,若是与大蕃联姻可成,拱手让给他们也无不可。可蕃人毫无诚信可言,答伏尔也不能忍这口恶气!
与阿如同乘一骑,答伏尔披甲着盔打马进城,威严猎猎。
身后狼旗外多了一杆红底长旌,写着斗大的墨色“周”字。
阿如知道,那是她的。
“诸位乡亲,”阿如跨坐马上,高声喊道,“我乃圣上亲封固安公主,虽嫁于漠北,不忍临州国土丧失百姓罹难,率部转战驱逐蕃人,胜果初现。”
百姓里有知道此事的,早跪下去,山呼拜倒:“公主千岁!公主千岁!”
阿如微微勾起唇角,她喜欢这种感觉。
当然,还远远不够。
举起手掌在空中握拳,山呼之声霎时平息下来,阿如环顾一周,朗声开口:“临州陷落日久,朝廷暂无法派遣司官统辖,可蕃人必会卷土重来,在这之前本公主都会驻扎在此,与临州百姓共进退!”
底下山呼更甚。
阿如紧攥的拳头渗出汗来——手中握着的是世人趋之若鹜的权势,她亦身在俗世,一样爱惨了这种感觉。
简单安置在临州,阿如以公主名义上疏,述说攻打临州始末,及盼朝廷早日派遣驻将的急切心情。
这是阿如参与下的首个大捷,答伏尔执意要为她庆功。当地豪门富绅请了个遍,阿如却记挂着另一件事,借着酒气,问下首坐着的一个长须老者:“谢公久居临州,德高望重,如今临州重归大周治下,百废待兴,诸事都要仰仗谢公。”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岁月留下的沟壑清晰可见,但那双眼却是难得的清明矍铄,略颔一颔首,说:“公主殿下抬举了,老朽愧不敢当。”
明明是自谦之词,这老头子神情却是倨傲得很,丝毫看不出愧不敢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