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诊之后三日,也是医馆每月闭门休息的日子。
黎繁穿上衣裳,简单盥洗一番,再用两根嵌银丝的乌木簪把长发盘起,就算收拾好自己了。
下楼时,师父已经带着福禄在院里练晨功了。白面馍的香气从天井角落一处的门缝里逃出来,是梅儿在厨房里准备早点。
闻见这味道,腹中便响起昨日敷衍饮食的恶果。照她的身子骨,自是不该有这些大伤之举,也就昨日累迷糊了。
“昨日忙了一整天,怎起这么早,说了你要注意自个身子,该多歇一会的。”师父说什么话脸上都不会有太大的波澜,黎繁习惯了。
师父常穿一身素净的浅色袍子,衣裳浆洗得有些发白,整个人瞧着齐整干净,腰间配一浅色香囊,近身便能闻见那股子似有似无的药草香。而他的性子也像他的打扮一般端方稳重、淡泊温和。
师父身后的福禄见了她,抛来一个傻笑,被她接住。
“我身子都好。方才醒了过来,左右再睡不着了,不如早点出来做事。”她笑道。
她也不好直说自己是做了个怪梦之后便难再入眠,只朝那头微一颔首,穿过天井空地去理晾在一边的药材。
黎繁跟师父学医五年,同药材打交道最多,好在她赶在厌烦这味道之前先习惯了,便也能从容接受自己正和药材散着一样的苦味。
她倒不是一点东西没学着,只是自知医术远不如师父,医馆里不忙的时候根本用不上她出去看诊。她平日在前堂,跟在师父身后潜心学习的时候更多些。
黎繁心细,也沉得下性子,平日里医馆的药材大多是交给她在处理,也就一些洗拣、晾晒之类的炮制活,杂却不难。
她并不觉得做这些杂碎的事有什么不好。梅儿不懂医药,福禄年龄还小,师父每日坐诊本就很辛苦了,显然她是最适合做这些活的人。
福禄这段时间正在跟师父学五禽戏,颇有些笨手笨脚,显得整个人都不太灵光,那模样很是滑稽。黎繁每每看见了都直发笑,但又不得不忍着。
而站在一旁的师父,总是一丝不苟地一遍遍纠正福禄的错误,好似永远都不会有耐心耗尽的那一日。
黎繁理完这边的药材,便轻手蹑脚走到二人身边,站在福禄后面,跟着一起练了起来。福禄察觉她的到来,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些,似乎她一来,师父就不会紧盯着他生疏笨拙的招式了。
师父瞥她一眼,也的确是不动声色地分了三分注意给她。
“手臂不要这么僵……”
“总哽着一口气作甚……”
说的应该不是她,她还是有这一点自信的。不过师父都发话了,她还是很顺从地自查了一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直至一道赞许的目光被轻飘飘甩来,又转瞬而逝。
师父说过练操有助于强身健体。黎繁也清楚,这里最该练的人不是福禄,而是柔弱的自己。
她依稀还记得刚醒来时,浑身上下不是这痛就是那痛,通体无力,骨头松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每日饱受折磨。
是师父以他一身医术保全了她的性命。
这些年,黎繁的药从未断过,喝得多了,已不知苦是何滋味,便也不觉得喝药有何难熬了。
师父救了她的命,许她新生,他比黎繁自己更盼着她长命百岁。
黎繁心知肚明,自己哪怕算不得健壮,能调养成这样,也已是让师父费了很多心血,只觉师父这犹如再生父母般的恩情是怎样也报答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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