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圣堂要到黄昏时分才开门营业,此刻仍是大门紧闭,只有临街的木窗半启着,纱制的窗帘和缠在阳台栏杆上的藤蔓一同随风飘动,透出几分旖旎的意味。“我听哥哥说,你在鹤山庄园是管账的?”索菲娅问艾德里安。她的声音很温柔,却像精制陈酿般醇厚,隐约带着耐人寻味的回响,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年轻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是的,我以前就常和账本打交道。”艾德里安又补充了几句。“但做的都是很细枝末节的工作,而且有元老们把关,我没有什么话语权的。我十六岁才开始接受战斗方面的专门训练,跟叔父通过的‘飞狮试炼’还差得远呢。”索菲娅露出了微笑,又道:“这几天,你也算把玛伦利加逛了一遍,应该不会迷路了吧。”艾德里安点点头:“叔父给了我一张地图,标的很仔细。”加上萨缪尔交给他当作技能考核的暗杀任务,艾德里安至少记住了半个玛伦利加的道路和建筑布局。“地图啊……哥哥还真是会给自己省事。”索菲娅轻轻叹了口气。“和老家鹤山庄园不一样,这里无论是环境还是人都复杂多了。‘无光者’——那些由人类堕落而来的怪物,也都更加活跃。”她在银湾塔前的花坛边缘坐下,抬头看着台阶上的智慧女神像。雕像低垂的双眼对着手中的纸卷,光影交错间显出几分悲悯与超脱。“教团和总督府控制的中心地带,富庶奢华的贵族区,商铺林立的市场和平民区,还有三教九流混杂的海港区。贫富悬殊,界限分明,对吧?这就是座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城邦,每个人都在追逐利益——或者是可以切实握在手里的金钱,或者是钟爱的人与风景,或者是可以为之牺牲一切的信仰。有不同的利益,也有不同的人,但归根结底,没有寄托和目标就无法生存。在这个意义上,谁又能分得清一个贵族和一个乞丐谁更高尚、谁更卑劣呢?”索菲娅说这些话的时候,艾德里安想起了他这几天听到与看到的东西。对他而言,玛伦利加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带着荣誉与财富降生的“天选之子”,在破旧的海边棚屋勉强度日的贫民,精明市侩、恨不得连时间都标上价格的商人,把性命和航船连在一起的水手。他们的生命在不同的道路上各自延伸,又在同一座城市里相互交织,自觉或不自觉地融入了玛伦利加历史的洪流。他自己——艾德里安·吉列特·托雷索,一个被族长萨缪尔点名要到玛伦利加的同族后辈,又该往何处去呢?“哥哥相中了你的才能,我也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这是索菲娅说的。受宠若惊是艾德里安的第一个感想,紧随其后的才是可有可无的迷茫。和其他族人相比,除了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和克制无光者的特殊血统,艾德里安并没有那么强的争斗之心,为人处世也更加谨慎,做事力求稳妥。在许多时候,他甚至温和的不像托雷索家族的人。这是他的弱势,也成了他的优点。叔父需要自己,家族需要自己,这就是艾德里安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鹤山庄园、来到陌生的玛伦利加的原因。至于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艾德里安刻意没去多想。不过,自认为并不突出的才能会被萨缪尔和索菲娅认可,艾德里安还是在惴惴不安之余感到高兴。索菲娅把折扇收起,双手叠放在膝上:“你应该知道,萨缪尔为什么会忙到需要帮手吧。”艾德里安歪了下脑袋:“我听说,叔父准备离开玛伦利加调查最近的这一次灾变。”索菲娅轻轻点了下头,薄唇微抿:“没错,托雷索家族的命运一直是和灾变相连的。但玛伦利加的情况十分复杂,萨缪尔的工作不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打扰。”艾德里安咀嚼着索菲娅的措辞:“别有用心的人……您是指教团,还是总督?”“教团现在和我们反倒是一条战线的。需要担心的是总督那边,还有另一股势力,”索菲娅停顿了几秒。“赏金猎人协会。”“他们?”艾德里安有些意外,同时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见到的那个陌生人。“我以为他们都是收钱办事的雇佣兵。”“哈哈,我们托雷索家族以前也和雇佣兵差不多啊。不过,赏金猎人当中也有我们的朋友。说到这,”索菲娅从藏在袖口的暗袋中抽出一封用丝带卷起的信,递给艾德里安。“你去找一个叫路易斯·科马克的人,把这封介绍信交给他,他知道怎么处理。路易斯是赏金猎人协会的荣誉会长,和萨缪尔是老朋友了。在正式接手重要工作之前,你可以跟在他身边学到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