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我的朋友曾经多次在下水道“畅游”(当然,那都是为了酬金),不仅活着完成了工作,还慷慨地分享了自己的经历,我大概永远不知道地表之下的世界有怎样的“风光”。这套排水系统的历史比银湾塔图书馆还要久远,某种意义上算是全玛伦利加最古老的一部分。它常年不见天日,数百年来容纳并消化着人们想要远离的污物和废水,是肮脏、危险的。但这座城市不可能离开它,就像光明无法脱离黑暗这一反面独立存在。——银湾塔杂记·玛伦利加的市政设施这是艾德里安头一次走进神殿。当然,他们没有进入信众和教士所待的祈祷大厅,而是在海格的指引下,通过侧梯来到由教警管理的武器库。一个托雷索族人,一个赏金猎人,在异端审判官的担保下,以正当理由走进玛伦利加城市中心神殿——这的确是种独特的体验。在用教团的库存填满自己箭袋的同时,出于好奇,艾德里安小声问路易斯:“您以前来过这吗,大师?”路易斯把磨快的双剑收回鞘中:“老早就来过。我是在这座神殿里被赐名的,不过那个教名太长又难记,我早忘了。”按照教区传统,信徒的后代可以向教团“索取”教名。对办不起家宴的平民来说,这就相当于新生儿的洗礼仪式。这么算来,路易斯其实也能和教团沾上点关系,只是他不见得在意这个宗教身份,而海格等正统的教团人士也不会认可一个遗忘自己教名的信徒。待路易斯和艾德里安确认过装备,海格已经从神殿的档案馆里拿来了下水道的旧地图,用冷酷的视线逼迫二人迅速记下图上的线路。这些修筑于几个世纪前的地下枢纽结构复杂、状若迷宫,若没有地图指引,等到手中的火把燃尽,剩下的恐怕只有黑暗与死亡的威胁。海格抱着手臂,盯着路易斯问:“你应该进过下水道吧。”路易斯瞥了他一眼:“当然,赏金猎人最喜欢又脏又黑、还有怪物的地方了。”海格又将视线投向艾德里安:“你呢?”艾德里安马上想起在叔父萨缪尔的授意下,秘密杀死并扔进码头下水道的那个禁药贩子。也正是在那个晚上,他被当时还是个陌生人的路易斯“逮”了个正着。于是,艾德里安僵硬地摇摇头——用动作撒谎比口头撒谎要轻松一点。但他转念一想,那天夜里把账本交给萨缪尔时,海格也在场,他说不定早知道自己干过什么,现在只是明知故问。艾德里安没有看路易斯的表情,但可以猜到这位大师怕是在心里笑开了花。幸运的是,海格只是走一个询问的流程,而没有深究艾德里安那副表情背后的秘密:“那底下湿气很重,风向也不定。我会给你们特制的火油和火把。针对腐败物产生的毒雾,神殿里也有相应的药水,用浸泡过药水的布匹掩住口鼻,应该可以坚持得久一些。”海格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摆放在武器架上的宽刃剑。宽刃剑剑锋锐利,十字柄与注铅配重球上布着古朴的花纹,和那一身坚固的板甲正好相称。“我会带着教警从附近几个入口稳步推进,堵住它们的逃跑路线。”盾牌加长|枪,虽然不便于快速行动,但在这些经过长期训练的教警手中,防守时还是很管用的。路易斯对海格的安排没有异议:“好,那我们的后背就交给你们了。”三人没有耽搁,拿起需要的物件就往神殿外走。“我不希望你们错估这次行动的风险。”海格又说道。“不只是今天这两例,下水道里可能还隐匿着其他无光者。”艾德里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紧张了。但当他看到路易斯一如往常的镇定模样,内心的紧张就很快平复了下来。作为资深的赏金猎人,路易斯·科马克一定遇到过更凶险的情况——这是艾德里安的想法。像是察觉到了艾德里安在想什么,路易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只需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艾德里安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可以相信路易斯的能力和判断。湿润的方巾正散发着浓烈的青草味。把它系在脸上、遮住口鼻后,艾德里安几乎闻不到药水以外的气味。不过,这股味道并不难闻,也不会让人窒息,反而莫名地激人清醒。浇了特制火油的火把烧得很旺,焰色比一般的火偏黄。特别是在穿过被破坏的入口、顺着陈旧的台阶走进下水道后,光源的重要性就更加突出了。根据海格的安排,眼下可以出动的教警已经分成数个四人小队,分别从中心城区的不同位置进入下水道,手举盾牌、列队推进,以尽可能压缩无光者的活动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