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不愿意做的事”具体指什么,那就任艾德里安解读了。“一直以来,我‘是否愿意’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从未想过……”“无论是鹤山庄园那些元老,还是萨缪尔,甚至是作为外人的我,想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照做?只因为你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而我们都是你的上级和长辈。”艾德里安迟疑许久,还是缓慢地点了头。——他不会拒绝,也刻意不去拒绝,因为他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路易斯突然想起和艾德里安正式见面的那个夜晚。刚对托雷索家族消除灾变的理想略表质疑,艾德里安就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了自己。原因很简单:路易斯的话语否定了托雷索为这一理想作出的牺牲。在艾德里安心中,哪怕托雷索的名号和血统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他依旧把家族看得比自己更重。现在,萨缪尔就代表着家族,艾德里安自然会以萨缪尔的安排为准,甚至心甘情愿成为他实现愿望的工具。对艾德里安而言,“两全其美”恐怕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路易斯沉默良久,突然说道:“其实我一直害怕着萨缪尔,也害怕着你。”“……诶?”作者有话要说:bonnieatorn(struntal)-arcprzybylowicz☆、夜归我曾经在其他篇章中提到,托雷索家族介于贵族和商人之间,特殊的历史也使他们有着不寻常的家族传统。比如那套令人想起前帝国时代的族长中心制,用角斗场似的试炼决定谁是下一任掌权者。为防止权力被一支一系垄断,他们甚至不允许族长留下自己的后代。托雷索家族的“美德”在传统贵族看来,恐怕十分另类。作为外人,我们很难理解这种另类在多大程度上刻进了他们的骨血。——银湾塔杂记·贵族的美德“其实我一直害怕着萨缪尔,也害怕你。”路易斯的话完全出乎艾德里安的意料——如果说对托雷索家族或是萨缪尔心存畏惧,倒算是情有可原。至于“无毒无害”的艾德里安,他都找不到自己被害怕的理由,更何况说话的人是身为资深赏金猎人的路易斯。艾德里安顿时紧张起来:“大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路易斯看着停在眼前的马车,终于可以休息的马匹正低头寻找可以食用的野草。他自然察觉到了艾德里安内心的不安:“你们家族的人即便性格不同,但有一点极其相似。”他向艾德里安伸出手,从对方胸前轻轻捞起那枚蛇形吊坠,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吊坠上游走的纹路。这是托雷索家族的纹章,也是他们信仰的化身。“唯有战斗不息才能生存——这是你们的信条。在这之上还有另一层:一旦执着于特定的事物,你们的理性就会让位于无法抑制的情感,驱使自己作出危险的行动。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路易斯凝视着躺在自己掌心的吊坠。“这样的事情就在你身上发生过,你感觉到了吗?”艾德里安怔怔地看着路易斯,没有说话。路易斯直接提醒艾德里安:“就在那个矿坑里。你没听我的话,擅自迎着无光者冲了上去。”他松开艾德里安的吊坠,看那一尾游蛇落回年轻人的衣襟。“你那时的模样和平时截然不同,简直是变了个人。我可以从你的眼睛看出来。”路易斯一直记得那个瞬间。托雷索的战斗天赋不容小觑,但被激发的不只是本能,还有焚尽理性的狂热。急于在赏金猎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艾德里安亦是如此,被闪过的念头左右了行动,没能冷静地判断环境和敌人的情况。艾德里安还年轻,是正统的托雷索族人,却在元老和族长的博弈中长成现在的模样,理所应当的利他主义和半生不熟的自我意识从两边撕扯着他的精神。若是不及时解开纠缠的困境,艾德里安的结局恐怕不会太好:要么毁灭他人,要么自我毁灭。路易斯害怕的正是这个——当然,他更担心本性善良的艾德里安会走向自我毁灭。一直刻意与艾德里安保持距离,并尝试将他推回不用面对两难抉择的立场,路易斯不过是想在自保的同时,拯救一个不应被卷入阴谋的无辜者。“我不会把这当做你们祖传的性格缺陷,”路易斯又说。“但刻在你们骨子里的执拗的确令我感到恐惧,特别是在看着萨缪尔作出选择之后。”艾德里安又一次听到了萨缪尔的名字:“叔父?”路易斯再次仰起头,没有回应艾德里安的目光:“萨缪尔说要去寻找古圣殿和圣器、彻底终结灾变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开,他也放弃了我,因为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愿意拼上已经拥有的一切,去检验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古老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