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泉便笑,“这玉娇姑娘,比萼儿姑娘还厉害,大爷这一向,十日倒有六七日在她院里。想必近来没什么可玩的了,玉娇姑娘又请左右邻妓将她们的几位阔气老爷拢来,在她那房子里开设赌局,陪着大爷取乐。”
“噢?”池镜睡在那摇椅上慢慢摇着,“大爷手气如何?”
“起初还好,近来像是常输。”永泉进来前来,“不过大爷没所谓,他自有来钱的地方。”
池镜想着勾起唇角来,“织造局上月才和突厥商人做了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他想必在其中也得了不少好处。这回四妹妹又选中了晟王妃,他愈发要肆无忌惮起来了。”
外头乱哄哄的,问永泉才知道,是一些远房的堂表兄弟们伙同着几个管事的在隔壁一间小花厅内赌钱吃酒。这些人到他们家里就跟老鼠掉进米缸里,不论主子奴才的油水都想揩一遍。自然里头有些钱的,奴才也想揩他们的油水,因此不分上下,都能玩得到一处去。
池镜出去走过那厅上,也给他们拉着叫他下注,他心里发烦,身上又还没大好,只丢下二两银子依旧回后头来了。进屋不见玉漏,因问丫头,才知道她拿了十两银子往翠华院里叫请裁缝。
翠华这里自起床就为下晌家宴之事忙得脚不停,调遣婆子,增减菜单,今年请的外头的戏,又拿着戏单子在看。
听见玉漏又叫请裁缝,便从单子上斜冒着一对半笑不笑的眼睛,“今日是中秋,我打点筵席还打点不赢,又来了许多亲戚,三奶奶偏又为这事情来烦我。你多少衣裳穿不完,还急着做什么?等改日再请吧。”
玉漏坐下道:“急倒是不急,不过先来告诉大奶奶一声,节后再请一样的。也不是为我,是我想着替媛姐裁几身四季衣裳,所以不费官中的钱,我自己拿钱出来,也不费家里的人,外头请人做。”
翠华一听是为媛姐做,又见她拿了银子出来,乐得赚她一点,便叫瑞雪收下银子去请人,“等明日中秋过了再去请,正好有几个丫头也要添做冬衣。”一面吩咐茶果,回过头来向玉漏笑着咂舌,“三奶奶真是替老太太想得周到,怨不得老太太喜欢你,连老太太还没想到为媛姐置办这些个。”
“老太太是忙得没想到,你看今年这中秋,赶上四妹妹的事有准了,来了这么些亲戚来道喜,她忙着应酬那些老太太太太们还应酬不完。媛姐如今是在我院里住着,我还能当看不见?”
翠华轻乜着笑,“回头告诉老太太,老太太少不得又要夸你了。”
玉漏听出讽刺之意,也不分辨,只管微笑着。
恰好此刻有个婆子提着几盒点心,拧着两匹缎子进来。翠华还隔得远远的一看就看出不是什么好料子,准是哪家穷亲戚节下打点的,和那婆子好笑起来,“这点东西还拿来我过目?你们照着单子入库就是了。”
那婆子走进碧纱橱来,看了眼玉漏,笑回,“晓得奶奶今日忙,原不该拿来给奶奶过目的,可这是连亲家府上送来的。来的人说,亲家太太特地交代了,一定要给奶奶亲自过目。”
玉漏脸上难堪,她娘实在小家子气,就送这点子东西还唯恐人不记得她的人情似的,一定要拿到人前现眼。
那翠华暗瞅她一眼,偏当着她的面叫那婆子把两匹缎子抱进来,拿手捻着一角,笑道:“这样的缎子咱们家还真是少见。”
是差得少见,玉漏听出来,只得道:“留着赏底下人裁衣裳吧。”
翠华收回手一笑,“赏下人,就怕三奶奶多心。”
“有什么可多心的?不过物尽其用罢了。”
翠华便向婆子吩咐,“三奶奶既这么说了,那就抱去入库,等年下拿出来给丫头们做衣裳。那些点心也赏给丫头们吃吧,老太太从不吃外头的东西。”
玉漏脸上有些热辣辣的,不过又怨不上她娘,难道大节下不许她送礼来?这府里的人更要议论她娘家连个礼数也不懂了。也怪不上翠华。稍坐片刻再坐不下去了,便告辞走了。
只待玉漏一走,翠华便一面打发瑞雪将给媛姐裁衣裳的事散布给络娴那头听,一面回到卧房里叫兆林起床。
今日因是中秋,合家团聚,不许他出去,所以兆林就赖着不起。早上人进人出的吵闹得他本不耐烦,又见她叫,益发没好气,“叫我起来做什么?不是有你操持?我起来也不过是闲坐着等下晌的酒吃。”
翠华索性走去揭了被子,“我操持里头,外头你就不去忙去?相公们都来了,还有几位大人来访,老爷才刚打发人来喊你倒外头去陪,已经来人摧过你两回了。”
一听是大老爷叫,兆林未敢捱延,忙起来洗漱更衣。翠华斜着眼在榻上看他,也不知哪世的冤家,夫妻一场,倒常日见不到他人!从前有个林萼儿,现今听说烦了,又缠上来个秦莺,裹着他一天到晚不归家。
纵然她再大度也不免生怨,料他未必会这样老实,今日外头兰街灯市好不热闹,他岂有不偷着出去的道理?因而冷笑着嘱咐,“你今日可老实点,席上是一定要在的,倘或老太太看不见你,你看她问不问。”
“晓得了晓得了。”兆林换好衣裳,从镜前向榻上行来,“我还能往哪里去?先给我盅热茶吃,吃过好往大老爷那头去。”
翠华又是冷哼,“又是萼儿又是莺儿的,你还怕没去处?”
兆林歪在榻上好笑,“你又知道莺儿?”
“哼,你想瞒我?也要看你瞒不瞒得住!”翠华早使人打听清楚了,说是镇江府新搬来的,比先前那个林萼儿还会花钱。不过他这一向倒不朝家里伸手要钱了,反悄么往家抬银子。
她半喜半忧,免不得要嘱咐他两句,“我劝你醒着神,你在衙门里那些事,给老爷知道了,看他打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