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样夸赞自己,又果真解了荷包递过去十来文铜钱,兰笙心里这才好受些。廖五郎本不想收,见青娆姐姐朝自己不动声色地使了眼色,这才微愣着收下。
却又听兰笙埋怨道:“其实你这一朵我也不太爱,平日里都有大红大紫的,怎么今日偏没有?”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可怨不得我,这满大街的货郎手里如今都不敢卖这样的,生怕冲撞了贵人。”
兰笙一听,这才敛起神色,不敢再说。内宅里的女子消息闭塞,可她在大少爷身边多少听说了些——如今有贵人病了,朝野上下都提着一颗心,生怕触怒了圣人。便是府里的少爷姑娘,出门在外赴宴也鲜少穿得过于鲜亮,下头的人自也得守着本分。
等人渐渐散了,廖五郎就想悄悄地把钱再塞回去,青娆却不收,只颔首道:“我这里要服侍姑娘且不得闲,等下回你母亲和嫂嫂再做了什么好看的绢花,替我多留几朵便是。”
廖五郎愣住,旋即眼睛一亮,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姐姐你喜欢?那太好了!等我下回来定然给你带最好看的绢花!”
走街串巷的小人儿,年纪再小也透着圆滑,也就此刻跳脱些,还能叫人看出几分孩子气。
也怪不得廖五郎高兴。他自打那年被青娆送回家去叫他娘狠狠揍了一通后就懂事了,心里的感恩自不用爹娘念叨,只是往日里送青娆东西,她一向温和却总是推脱不要,即便是推脱不过收了,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肯张口要的。
今日这话,在他听来,却是青娆姐姐有些接纳他了。他隐隐有些明白,却还没摸着其中关窍,当下也只顾着乐得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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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笙的态度让青娆觉得奇怪,于是下了值便回去问姐姐。
青玉吃着妹妹带回来的糕点,听见兰笙的名字就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还不是眼瞧着当不上姨娘了,心里燥着火呢。”
兰笙在陈家嫡长子屋里伺候,却不是一般的丫鬟——她是大夫人点了名送去叫大少爷通晓人事的,也就是所谓的通房。
只是如今大少奶奶还未进门,她自然连个通房的名分也没有。因此虽这兰笙自恃高贵,眼睛长在天上,并不把姑娘们屋里伺候的丫鬟放在眼里,旁的人见了她却也不怎么畏惧。
“……听说未来的大少奶奶的娘家家风严明,族中男子非三十五岁无子不得纳妾。等人进了门,恐怕兰笙讨不得好不说,指不定还得被大少奶奶赶到庄子上去。”青玉掐了掐妹妹的漂亮脸蛋,嘻嘻一笑:“她一向觉得自己生得不比你差,这会儿恐怕心里怄都怄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乖乖地去伺候姑娘……”
青玉在陈家藏书楼当差,听起来十分清贵,可藏书楼旁的人都是上了岁数的婆子,嘴十分地碎,故而她瞧着哪里也不沾,却府里哪里的消息都灵通。
青娆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青玉沾着藕粉的手指上,她定了三息,忽地张开嘴嗷呜一声咬住了姐姐的手指。
“啊啊啊,你属狗的不成?”青玉立刻跳了起来将她甩开,见她越发神色自然,气定神闲,更是跺脚:“小疯子!”
又转到坐在炕上纳鞋底的她娘旁边告状:“娘!你看看这没大没小的小疯子,她竟然咬我!”
崔妈妈眼睛也不抬,认真地做着活计:“……谁叫你好端端地拿你妹妹的脸擦手。”
青玉心虚:“我瞧着她脸圆圆的可爱嘛,又不是故意的……”说了一句又指责亲娘偏心,看一眼她纳的鞋底,嫌弃地道:“娘,您还是留着让我爹做吧,免得他穿出去又被人家笑……”
一脸和气的崔妈妈敛了笑意,放下了鞋底。
一旁的青娆轻咳一声,忽地起身出了门:“娘,我想起还有人请我吃席……”
刚出门几步,就听见里头青玉被揍得哭天喊地,还间杂着崔妈妈无情的“劝诫”:“……方才你妹妹在我不好说你,你还有脸说人家兰笙,你忘了当时自个儿不也哭哭啼啼非要去那头?要不是老娘拦着,今日怄死的人就是你……”
青娆边逃离是非之地边回忆:拦着?这个描述不太准确。
她娘亲崔妈妈当时是拿着小臂粗的擀面杖,这样说的:你这死丫头要是敢起心思做什么通房姨娘的,老娘就把你的腿打断扔出家去!
言辞之激烈,给年幼的青娆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她想起她奶多次提及,她娘刚嫁进来的时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生了她姐那一年,整日里就在屋里对着娃娃咬文嚼字,床都不怎么下,活脱脱一个病秧子。
那时小小的青娆蹲在院子里望天:究竟是什么,把一个病秧子娘亲变成了今日的悍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