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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沉箱(第1页)

在某些三四十年代日本人修建的大型水坝中——比如说松花江的小丰满,发电机组都处在水下十米左右的地方,到达发电机的技术层就需要一种特别的升降机,这种叫做“沉箱”的装置也是在大坝建设的时候用来运输大型的电机零件,一般在大坝测试完成的时候会拆掉,如果不拆掉则一直作为检修时候到达大坝最底层的唯一通道使用。在我脑海里,只有这种巨型的升降机是完全用铁皮包住的,它的外壁是正方形的混凝土垂直管道,里面包着钢筋加固的铁皮板。这种升降机一般不在泄洪的时候使用,因为泄洪的时候,整个大坝的底层完全是泡在水里的,降到下面也没有用处,但是我当时看到这个铁舱,突然就意识到,会不会这个铁舱是焊接在这种巨大的升降机上的。我们进入的时候,那块铁墙其实就是升降机的入口,我们进入了铁舱之后,其实就进入了那升降机的平台上。想到这里,我突然茅塞顿开,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在铁舱里听到的我以为是大坝受压发出的声音,和各种奇怪的响声,现在想想就感觉不对,那似乎是轮轨摩擦的声音,难道我们进入这平台之后,这平台竟然动了?现在又听到了铁舱外面的水声,心说难道在我们进入铁舱的这段时间里,有人启动了这台升降机?我们不知不觉,已经降到了大坝的最底层的水下了?这只是我一个推测,想完后我觉得很荒唐,如果真的是这样,何以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但回忆起来,当时的情况之混乱,要说觉得绝不可能是我想的那样,我也不敢肯定。另一个我觉得我可能是正确的原因是:我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袁喜乐和陈落户的突然失踪,倒是有了一个极端合理的解释了。我的注意力投向了铁舱内的一个角落,这个角落,是我在刚才恐慌的过程中从来没有注意过的,我此时自己都有点奇怪,为什么刚才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事实上,这个地方是最有可能让人消失,可能性远远高于那个饭盒一样的通风管道口。这个角落,就是铁舱的气闭门,也就是我们进来的那道门。我走到门边上,看着门上的孔窗,窗外黑黢黢,隐约能看到一点点的光,现在看来,不像是外面透进来的,而是我们手电的反光,整体情况似乎和我们刚进来这里的时候一样。我看着这门就发起呆来。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们刚才之所以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门,是因为我们认为这门外是骇人的毒气,所以,袁喜乐和陈落户,如果他们是从这门里出去,不仅他们会死,我们也肯定会受牵连,也就是说,只要这个门一打开,无论是闻到味道,还是毒气侵入,我们都必然会发现。所以既然我们都没有死,那这扇门绝对没有开过。但是,按照我刚才的想法,如果我们所在的铁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沉入到了大坝的底部,那外面就可能不是毒气了,那在刚才的应急灯熄灭的时候,袁喜乐完全可以在黑暗中打开这门出去,陈落户也是同理。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注意门的方向,虽然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可思议,理论上这完全有可能办到,或者说,这是现在唯一的可能的解释了。问题是,我推测的前提正确吗,门后确实没有毒气?我把我的想法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副班长和马在海听,马在海马上摇头说不可能,在他看来,这种说法有太多的破绽了,这么大的东西如果真的下降过,这个铁舱里的人不可能没有感觉。而且,袁喜乐何以能在黑暗中准确的找到门的位置呢,开门的声音呢,为什么我们听不到?副班长低头不语,但是看表情显然也是同意马在海的看法。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我想了一下,心说确实是这样。事实上,如果我还原整个过程的话,就会发现里面还有一些很难解释的部分,首先就如马在海说的,袁喜乐如何在黑暗中清晰的知道门的位置,接着就可以衍生出,她是如何在黑暗中避开所有人混乱的手脚,在我们身边毫无声息的通过的,她又不是猫。这是一个反命题,也就是说,在我们认为黑暗蒙蔽了我们的双眼,放走袁喜乐的前提下,我们必须解释袁喜乐是如何解决同样问题的?不过,这看似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我看了整个铁舱内的布置后,就发现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在整个铁舱的中央,有一张焊死的长条形的铁皮台桌。台桌上是我们弄的凌乱的纸和无法辨认的碎片,但是可以非常明显的看到,桌子的一头是袁喜乐蜷缩的角落,另一头就是那道气闭门,而当时我们再混乱,也不会爬到这桌子上去当时只要踩着这个桌子就能非常迅速的到达气闭门。而陈落户就更容易解释了,毕竟当时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通风管道里。不过马在海听了我的解释就去看那铁皮桌,却发现整个铁舱已经乱的根本无法还原,现在去看也没有任何的痕迹。也就是说,我的想法根本没有实际的根据。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我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下子也有点无所适从。现在想来,我当时的说法其实并没有缓解我们的紧张感,反而让我们几个平添了许多的烦躁,因为确实当时我的话已经影响了他们,他们也开始动摇,但是这样一来,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变成了很可能是作茧自缚的情况,那到黑黢黢的铁门后的情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梦魇。如果这后面真的如我所说,没有毒气,那我们就应该毫不犹豫的打开那道气闭门,看看这大坝底部的空间是什么情况,袁喜乐和陈落户又跑到哪里去了?但是,如果我错了呢,那我们打开这道门,不是等于自杀吗?当时,想着这些让人发狂的事情,三个人都看向那道铁门,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之后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在一种精神上的煎熬中度过的,因为最令人无奈的发展,就是毫无发展,我们在铁舱中,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饥饿感越来越强烈,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我们也不得不在角落里进行大小便,臭气熏天,这样的环境下,四周的一切却好像永恒一样完全凝固了。没有人提出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所有人都看着那到门,其实,我们知道,现在的问题,打开这门就马上有答案。这其实就是唯物论和唯心论之间的一种斗争,看的是我们选择哪一方,作为一个当时虔诚的gcd员和解放军军官,我们当时的选择应该非常明确,但是实际上,当时的焦虑却丝毫也不比普通人少,反而中间还参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如此说说你也许无法理解我们的苦闷,因为单纯从几个男人的角度,特别还是我们这种农民阶级出身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在一个有屎尿臭味的封闭空间里,呆上几个小时,并且饿着肚子。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事实确实也是如此,如果说这件事情有一个期限,比如说一天,或者一个星期,我并不会觉得这有多困难,更何况如此的事情还被冠以任务的头衔,那比拖到印度去打仗要轻松很多。但是事实上,让我感觉到如坐针毡的是,我们在这里的困境是无限期的,也就是说,只要你不打开那扇门,这一切就将继续下去,直到我们死亡。这实在是要让人发疯的事情,一想到这个我就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要炸掉了,而我烦躁到这种地步时候是非常少见的,在这之前就几乎没有发生过。我们一开始先是讨论,然后坐立不安,安静了一阵子,然后又烦躁一阵子,我和马在海都轮流去看看孔窗,又去摸摸铁壁,做着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副班长则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这种令人窒息的烦躁与抉择,我们整整做了七个小时,最后,是副班长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气闭门的边上,一下抓住了轮盘门闩。接着就往外开始拧。副班长当时的表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很想形容那是镇定与坦然的革命大无畏精神,但是事实上,我知道他也和我们一样,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而他们这种战场下来的人,看惯了生死,在某些关头往往更容易做出决定,所以他第一个做了选择。轮盘门闩弯到一半,我们那时候刚刚意识到他想开门,我做了一件相当窝囊的事情,竟然想冲上去抱住他阻止他,不过还没有动作,副班长却自己停了下来。他的表情很冷静,转头对我们挥了一下手,说让我们靠到内壁,如果有不对,他还可以马上关上门。马在海这个死心眼就是坚持要和他在一起,副班长说他这就是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区别,凡是上过战场的,都知道不会去干那些白白送死的事情,因为活下来才对祖国有价值。马在海不听,给我死死拖住,副班长后来烦了,呵斥了一声别吵了,马在海才安静下来。我和他退到内壁,看着副班长,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没有犹豫,猛的一转门栓,从门内发出一声相当轻微的“咯吱”声,一下子气闭门的四周猛的就一缩,门悄然就开了一条缝隙。我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当下整个人就一震,那一瞬间三个人都僵硬了,时间凝固了一样,而我脑海中一片空白。然而,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切和开门之前没什么两样。我摒着呼吸又等了好久,发现真的似乎没事了,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对了。我松了口气,马在海和门口的副班长也长出了口气,我刚想说谢天谢地,突然副班长整个人一松,一下子软倒了在了地上,接着门给他一带开了大半。我一惊间,就看到外面一股汹涌的雾气瞬间开始涌入这个铁舱。我脑子嗡的一下,心说我命休矣。那一刹那,从半掩着的气闭门后,我看到的是一片深邃的黑暗,浓烈的雾气从黑暗中迅速的涌了进来,然后发散腾起,好比一只巨大的软体动物正在侵入这个铁舱。我的神经一下子绷到了极限,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定了,背后冰凉的铁壁,退无可退。也许给我更多的时间,我还会感觉到后悔和气愤,因为自己一点根据也没有的推论,一下子把自己和战友推入到了这样十死无生的境地,这最后几秒的恐惧远远大于最后死亡带来的伤害,我应该会狠狠的摔自己一个巴掌,然后抓掉自己的头皮。然而,根本没有那种时间,只在我意识到不之后十秒内,涌入的雾气已经逼到了我的面前。当时马在海早就冲进浓雾中似乎想去扶副班长,我知道这是徒劳的,那雾气扑面而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用力往铁壁后压去,想要再多活哪怕一秒。这同样是徒劳的,我闻到了一股冰凉的味道,接着我整个人给裹到了雾气里。:()大漠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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