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敦为儿子婚事,打破不与朝廷官员深交往来规矩,亲携礼至四品右佥都御史府,请江家夫妇保媒,诸方震惊。
“稀客呀稀客!”江敛臣慢撇着茶末,眼神揶揄。
可惜,贾敦这等精明人,脸皮较常人厚些,面不改色,直舒来意:“拜托师兄为你侄儿拉脸走一趟。”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全然没有多年不见面的陌生与隔阂。
两人师从江南大儒柳颐子,求学时曾一起逃过学、闹过事儿,一起挨过罚,感情甚笃,就连江敛臣与夫人卫氏能喜结良缘都有贾敦一份儿功。
可惜呀,自江敛臣入仕,这一肚子坏水儿的假敦厚、假正经,便在台面上与他疏远了关系,要不是那年年拐着弯送至府里的节礼、大侄儿贾琛外出游历后送来的土仪,江敛臣还真信了他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屑与官宦往来的清高避世人。
“呵!”江敛臣没好气,为了儿子倒是豁得出去,大摇大摆来,装点了二十几年的清高门面都砸地上了,“哪家的姑娘?”这么有面儿?
贾敦早有准备,只将手上对折的红纸,递与师兄。
江敛臣打开履历一瞧,眉头轻挑,“这家”沉吟片刻,又道,“你如今倒是不怕趟浑水。”
明昌郡主的陪读,沾着义忠亲王的泥,连生身父母都害怕被连累,倒是一个自言不入名利场之人,大张旗鼓为儿子聘回家。
“师兄说的哪里话,不过一个小姑娘,何至于到趟浑水的地步?”贾敦拈着须,眼底划过不屑,对吴氏夫妻,也是对天下有这般想法的庸人。
女儿的陪读,一个将及豆蔻的小官之女,义忠亲王能委托什么重任不成,再者,连坐、诛九族也断断没有将女儿玩伴儿算在内之理。
何况,“明昌郡主远嫁和亲,修两邦百年之好,可是大功,陪侍过如此主子有过?还是有罪?”
“你这”江敛臣哽住,强词夺理不是?
“你可想好,要是有那脑子不清楚的,见此,以为你主动上了他们船,借故蛊惑拉拢你的故交、学生……”那才是大祸,江敛臣目露严肃劝道。
前朝党争肆虐,连太子都被裹挟拉下马,当今最忌惮此事。
师弟门下学生,入仕者众多,且多有大才,本就容易结成学派,幸而他避入山中,远离官场是非,学生也都安分实干,从不谋划此事,否则,不说今上,朝中其他派。系也容不下他。
如此大声势为儿求娶与义忠亲王府有旧之人,在有心人眼里,可不就是放信号,师弟谨慎龟缩了大半辈子,可别临了,因“小”失“大”。
哪知贾敦态度随意,潇洒摆手,“师兄多虑,我父子二人又不入仕,朝中能有多少面子,那起子小人凭一张嘴就想成事,哪有这般容易?待琛儿终身大事一了,我可算能放下担子,只一心教书育人,再不理这些俗事了。”
江敛臣闻言,差点儿没被这不要脸的泼皮呛住,只拿眼神幽幽望着他。
你父子二人是不入仕,可对朝局影响何时小了?
你贾敦的学生哪次春闱少了?哪年金榜题名时,你不被人吹嘘成当世大儒!
不说你这不要脸的,就是大侄儿贾琛,比你也不差多少。
十三岁秀才,十五岁举人,十六岁借妻丧断科举路,四处游历,所出游记,含各地地理风貌、民生民意、官吏治下对朝中各部大事皆有所为,今上可是亲口嘉奖过的,每每一出,朝中官员必品读揣摩,生恐甚事没料理清楚,被捅到圣人面前。
那游记,可比他们督察院上的折子都有效!
拉得你们父子二人入伙,在某些人眼里,可抵千军。
然而,眼神无用,贾敦还是那副光棍样儿,似完全不计后果。
江敛臣也不当这干着急的太监,只道,“罢、罢,为了我大侄儿,我就走了这一趟。”
哪知人还不领情,长吁一声,“那就多谢师兄和嫂夫人了,若是师兄再叨上两句,师弟可要带着东西上别家去了。”
江敛臣听得牙痒痒,叫人进来,迅速将礼儿收进库房,“这是我大侄儿孝敬我的,与你何干,走!赶紧走!”
贾敦也不强留,事儿已办成,理理衣摆甩甩袖子,志得意满,扬长而去。
徒留江敛臣坐在大堂内,哭笑不得,夫人卫氏也笑着从屏风后出来,“师弟这性子倒是多年未变。”
江敛臣只吃了口茶,赞同又笑道,“那便替他跑跑,叫他夫人给你备最好的谢媒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