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时为找了半天没找到二维码在哪儿,最后还是换成他扫奚溪,这才加上了一个ID名字叫“嘻嘻嘻”的号。
加完微信,收起手机,他说:“那我走了。”
奚溪说:“好啊,拜拜。”
时为骑上车离开,只觉今日份的人际交往已达上限。
就这样几天下来,最淡定的还要数罗耀江。
莫亚雷调来时为,又给他启动了PIP,反而让他彻底无事一身轻,每天就坐自己办公室里刷手机,不知是在玩欢乐麻将还是看股票。
时为跟奚溪倒是可以互相分担工作,但也真的是到处救火,在一个又一个就餐高峰之间疲于奔命。
唯一的改进竟是莫亚雷带来的,他在某天厨房和餐饮部的早会上宣布——
今后每天销售部和前厅部会在系统里更新两次入住和销售的数据,而且还会加上宾客类型的分析,供厨房和餐饮部预测用餐人数和用餐高峰时间。
以及房务部那边改进了流程,承诺提升做房效率,前厅部也承诺不再超量赠送行政权益,所以之后行政酒廊“对月阁”的人流压力也会降低一些。
两项变化都对全日制厨房影响最大,好的那种影响。
时为猜这多半是丛欣努力的结果,她对他说过,会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给他最大的支持,她说到做到了。
而相应的,管理层也对厨房和餐饮部提了要求,必须结合上面这些数据,以及每天闭餐之后的剩余菜品分析,做好第二天备料备餐的预测,提升自助餐和酒廊的满意度。
时为明白,这也是他的PIP。
但在厨房,你可以说这是一个统筹问题,虽然它更像是魔法,也可以说它是一个统计的问题,虽然它更像算命。
他不是没想过如何改变,只是还不知道是否应该走那条路。
工作十年,他曾经待过的都是精致餐饮一类的法餐厨房,管理全都几近严苛。
这传统一直能追溯到十九世纪,精致餐饮之父,国王的厨师,厨师的国王,古希腊掌管法餐的神,——奥古斯特·埃科菲,开始在自己的厨房实行军事化管理,从而一扫混乱,大大提升了效率。
他把厨师团队比作军队里的“旅”,叫brigadedecuisine,把厨师服变成双排扣,借鉴的也是军装的款式,而Ouichef其实就是“是,长官!”,完全跟军队里一样。
一百多年之后,绝大多数西餐厨房仍旧沿用这种管理模式,以至于时为当年做学徒的时候曾听同事吐槽,说自己当过兵,现在法国的军队根本没这么严格。
服从性训练似乎就是让学徒进入状态最简单高效的方法,所有新入行的人都要经历一些糟糕的事,同时自我洗脑,大家学手艺的时候都这样,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你有期待所以才这么严格……就这么才能坚持下来。
而哪怕没做过厨师,很多人也能在文艺作品里看到类似的描述,比如那个著名的狗蛋,说自己年轻时因为出汗太多,当时跟的chef把他衣服剪开,让他就那么在厨房继续工作。等到他自己当上主厨,功成名就,同样满嘴脏话人身攻击,甚至还把这一点搞成了综艺效果。
就像一种遗传病,代代相传的暴力。而且也并非西餐厨房独有,在中餐厨房更多的是一种古老的师徒制,他也不是没听朱师傅说过。反正只要踏进厨房地界,便是主厨们的一言堂,什么规章制度,什么员工满意度,什么人力资源部门的约束,在他们眼中全都渺小可笑。
他很想跟丛欣谈谈这个问题。
但在那几天,除了她过来巡视餐厅,他就没见过她,两人碰面也没时间说更多的话。
他曾听别人说,她会上五点半的早班来看他们出早餐,但他到全日制厨房之后,她反而不来了,九点开完管理层早会才到自助餐厅走一圈,中午再去一次行政酒廊。
他当然知道这也正常,她管理着一家270间客房350名员工的酒店,不可能micromanage到这种地步,每天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第21章
一早醒来,丛欣发现了奇迹。
那几天工作渐渐步入正轨,她也开始缩短自己在酒店的时间,每天七点半到店,闹钟便定在六点四十,听到铃响,伸手按掉摸过来,这才勉强睁眼。
照例先看几大OTA平台,有没有新的差评,近期远期的价格铺排,而后去微信刷群消息,最后扫一眼朋友圈。
夏季的天亮得格外早,沈宝云和朱明常也一向习惯早起,这时候应该已经吃完早饭,一起出门散步,再逛个菜场,买好当天要吃的菜一起回家去。这一天也不例外。几分钟之前,沈宝云刚发了一张小区附近公园里盛开的荷花。紧接着便是朱明常发的另一张,是她站在池塘边拿着手机给荷花拍照的背影,阳光穿透她头顶香樟树的叶冠,斑驳照到她身上。
两张照片一上一下挨着,文字一模一样:又一年夏天,荷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