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撕扯,痛苦又混乱。石澈根本不敢闭眼,也许黑暗中隐藏有数不清的噩梦,只得喘气来麻痹,装作已劫后余生的假象。
他又回来了。皇城,朝廷,后宫,仿佛无声地惩罚他的无知,嘲弄他的无能。可这些算不上什么,好几天前,与无忧无虑的生活告别才是如同骨肉分离之痛。天天做梦都能冒出鼻涕泡的日子,怎会就如此跟泡沫一般美好。
脑海中往日浮现,大概是太渴望,宫室竟然还能有小院屋舍中的静朴。石澈用尽力气握拳砸向墙上,游出方才沉浸其中的回忆。
竹中小院已经空无一人。这里是皇城,连望在这里,是活生生的,现实之中的连望。
在定琛榭伤怀没有任何作用,不能让在含乾殿里连望的努力白费,只是石澈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他自不会坐以待毙让连望孤军作战,可他眼下先要以不变应万变,大意不得。
孟茯在含乾殿等候多时。
“奴才参见陛下。”
连望将行礼的孟茯扶起,沉重地歉谢道:“辛苦你了。”
孟茯木涩地摇头:“是奴才无能,不能为陛下扫清障碍。”
连望顿声难言:“我。。”
摸清连望的心思是孟茯的必备技能。
在选择与石澈避开所有官兵,定居蜀城之时,连望早已摈弃帝王的身份。说不定还让人另起了个名字,说不定还姓石。
孟茯是皇城中身份最尊贵,权力最高深的太监。理应是帝王的奴才,只为帝王服务。
可他偏偏连望于他有无以为报的恩情,偏偏他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让他从来只认得连望而不是那张龙椅,让他毫无怨言地替连望善后,让他在连望回来后愿意继续再服侍这位帝王。大概这就是连望,即便被他算的太多,孟茯还在含乾殿等他。
“唉。陛下,抓紧时间了。”
孟茯将连望引到殿内,开始说明当下的情况。
商议多时,殿外来报,令羲已在门口求见。
没人比令羲更注重礼仪修养,大概她进门前早在心里准备许久,可进门后的呼吸还是仇势凶凶,嗔瞪连望好一会儿才忿忿不满地拜见请安。
起身后,令羲气势不减:“原来您还记得您有让臣妾起身的权力。”
连望面无表情,却阴戾地把在场人心高高吊起:“真本来全忘了。”
令羲直接气笑出来:“呵,记住容易忘记难。忘了就要付出代价!”
连望依旧静得可怕:“代价?也是你自找的。”
含乾殿的火药味蔓延到之后的国镜殿。连望早就把“石澈是护卫他的功臣”这件事定下结论,总有人不要命地蹦出来讲些不要命的话,天天让诸位朝臣觉得脖子上像挂了把刀。要不是曲至笙和闵司器在,怕是当场就要血溅国镜殿。
这天天黑前,连望如约回到蒲彧宫。他趴在桌上,疲惫而温柔地观察准备饭桌的石澈,从头到脚。那道视线落在身上,甜蜜而苦涩。
连望不让任何人靠近蒲彧宫,也不找借口不让石澈出去。石澈要想了解境况,只能搭话不熟悉的宫人和护卫。他磨破嘴皮,甚至有些不擅长地耍起官威,也只知道烨翎在落麟轩内被福闰和小金子照顾着,过得很好。
连望不可能不知道越是这样,石澈就越是忧虑。但连望没有办法,他不敢告诉石澈护卫和宫人们的工作都闲不下来。
他们睡前在榻上柔情蜜意地闲聊,总能有说不完的话,却都默契地对来日避而不谈。
“你知不知道,尚嫔娘娘对珠淳宫公子有意思。”
连望偶尔会给石澈讲些宫廷八卦,不料石澈起兴致给他爆料个大的。
“啊?”连望差点就要惊起。
石澈被逗的止不住笑意,怕连望冷着赶紧把他塞到被窝里。
“哼哼,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嘛。”
石澈还在乐呵,发觉被子里的大块头有些僵硬,慌忙把连望抱到怀里道歉:“是我不好。要是我能有用些的话。”
连望在他怀里钻动,干碎的声音零碎从被窝传来:“是我的错,如果那时我再警惕一点。。”
石澈和声道:“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对你的感谢,和情爱,这辈子都说不完。”
连望唇间感受到熟悉的触感,耳边还有石澈温柔的抚慰:“快睡吧,要不明天上朝没精神。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回来。”
连望在爱意的裹挟下安然入眠,比美好的梦境更幸福的是与爱人相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