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
蜿蜒的曲径密密匝匝地嵌满一地的石子,影子被日光投射得忽大忽小、或长或短。
两侧的木槿花缀满了高高的枝头,抽出了新的花苞。层层叠叠的花瓣簇拥着一捧丝状的嫩黄蕊儿。繁重的枝叶随风翻动,时不时跃出一抹别致的槿紫色,是满目的妍丽与明媚。
我与荣屿并排而行,相顾无言。
我当真毫无半点私心?
我所捍卫的公平正义当真光明磊落?
我原以为我的心中会有那么一把秤能去秤公平,直到它拼命地失衡……
荣屿掂起枝头的木槿,柔声道:“大人,这木槿开得可好?”
槿花一日自为荣……那是阿爹最爱的诗句。
原来我又错了……
我不该去掩盖真相……
我阖上双眼,轻轻地摇头。
“那么我再去请花匠好好修剪这花儿。”他松开枝头的木槿花,神情怅然若失。
我握住他的手腕,开口道:“荣屿,我其实已经全知道了……我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去纵容你的错误。”
一阵良久的沉默。
他黯然垂目道:“大人,我让您失望了。”
“荣屿,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这样的……事情?!”我忍住泪水,抽噎道。
他的声音略带嘶哑:“可大人,您也知晓,他谋害了我的亲生父母。”
“不,你不会拘泥于过往,你亦不会为所谓的儿女情长羁绊。你这般的人怎么会为一时的快意恩仇而知法犯法呢?”我止不住地摇头,直直地往后退,撞上了身后一树的木槿花,枝杈勾破了我的衣衫。
荣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我。
我犹豫地盯着他半晌,缓缓地碰上他的手,终是不如昔日。
他无奈地苦笑道:“是大人您把我想得太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不过是区区蝼蚁,有何不同。”
“可我不愿……你为仇恨……而失去性命……”我颤着声音道。
“大人,我这般的苦楚,您是不会懂的。亡家之仇,于我而言刻骨铭心,每每我因采桑阳发病时,更为尤甚。我只愿,大人您今后不要经受这样的苦楚。”
我含住泪,别过头道:“既然如此,你可还有什么遗愿,我……我想我或许还能够帮得上你。”
“那就请大人把我葬在深山处,再为我种上一片红云般的花海。我的坟头,只许长花,不可生草。大人,我这样的要求可会太刁钻了?”
“怎么……会呢?我一定会依照……你的话啊。”
彼时风盛,卷起我的发尾,于空中打起旋。木槿花整朵整朵地晃动,瓣尖噙着一丝粉紫,颤颤悠悠。他的蓝布发带却只是微微一动,仍旧贴于脑后那一簇发色清黑的马尾上。
陈列状书、开庭审理、签字画押、收监关押……
接下来的流程,我偏偏已烂熟于心……
荣屿的陈词行至最后一句。
靳主簿蘸一笔浓厚的墨,落下宣纸上的最后一个字。
惊堂木最终避不可免地叩向桌面。
尘埃于是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