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个时辰以前。夙鸢自墓碑之后的地洞猝然坠落而下,于石阶之上接连翻滚数圈,最终悍然撞在坚硬之物上,旋即昏厥过去。良久良久之后,她方才悠悠缓缓地苏醒过来,只觉浑身痛楚难捱,仿若骨架全然崩析散碎了一般。她吃力地环视四周,惊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阴寒凛冽、潮湿幽闭的地下空间之中。四周的墙壁铺满了成块的黄金,夙鸢从怀中徐徐取出火折子,借那昏黄幽微之光,仔细端详着墙壁上的黄金。这些黄金虽说略有瑕疵,但其色泽光亮绚烂,显然属于上乘质地。“难道……石溪村和金矿相连?”夙鸢心中盈满疑窦,若当真如此,那石溪村的诸般秘密或许便与此有所关联。她强忍着剧痛,缓缓向前挪移,脚下的地面不时有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愈往前走,空间似乎愈发开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朽败的气息。突然,她听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仿若从幽深处传来。夙鸢心头骤然一紧,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愈发临近,仿佛有无数的飞虫正在逼近。夙鸢举起火折子,只见一群黑压压的蝙蝠朝她扑来。她奋力挥舞着火折子,试图驱赶蝙蝠。经过一番周折,蝙蝠终于散去。如墨的黑暗再度笼罩而下,唯有那微弱的火折子光芒于黑暗中摇曳不定。夙鸢面前出现一个石室,她抬手触碰着冰冷的石壁,感受着那细微的凹凸起伏。终于,历经一番细致的探寻,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凸起,夙鸢轻轻一推,那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声响。门内,金光绚烂夺目,璀璨得令人目眩。夙鸢眯起双眸,竭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耀眼光亮。她惊愕地发现,门内竟是由一间间金光闪耀的房间构成,每一间皆由黄金打造,布置得极为精巧绝伦,仿若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宏伟宫殿。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房间内的人身上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皆面容憔悴不堪,眼神黯淡无光,仿佛被无情地抽离了生机与活力。夙鸢走近一位老者,试图与他交流,询问此地的状况。然而,老者却仿若木偶般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然被这黄金牢笼深深禁锢。她接连尝试与多人交流,可结果皆如出一辙。这些人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感知,只是麻木不仁地生活在这金光闪耀的牢笼之中。夙鸢皱了皱眉:“这种地方,岂是人能居住之所?”忽然之间,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刘家的孩子死了。”可没有任何人有丝毫反应。夙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死寂沉沉的面孔。在这片压抑得令人几近窒息的空间中,她所能嗅到的唯有绝望的气息。彼时,一个声音悠悠传来:“他们虽生犹死,只待解脱之日。”夙鸢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自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他身着一袭雪白长袍,右足微微跛行,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夙鸢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她一路追踪至此的神秘人:“是你?”那人抬头望向那金碧辉煌的房间,长叹一声道:“这石室内的秘密,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存亡。”夙鸢心中一凛:“你莫要故弄玄虚。”那人一笑:“是不是玄虚,你且听我说……”据他所言,十三年前,在石溪村,有一位樵夫意外察觉了这片金矿。旋即,他便依循南越律例,将这一发现呈禀给了朝廷,满心渴盼着能够获赏。然而,当时的东粼太守闻知金矿之事后,毫无悦色,反倒嗔怪樵夫给他增添了额外的公务。樵夫心中满是冤屈,却申诉无路,只能满怀失望地返归家中。岂料,其到家后,惊见妻子病重,急需求取银钱医治。可是,他家中贫寒至极,根本无力买药。在绝望之际,樵夫想到了矿山里的黄金。于是,樵夫连夜上山,历经多日的艰辛竭力,总算寻得了一些碎金。然而,当他带着这些碎金匆忙赶回家中时,妻子却已然辞世,徒留他孤影独存。樵夫悲痛欲绝,萌生出了轻生之念。但幸得石溪村村长及时施救,并耐心劝解,他才渐渐恢复了理智。之后,樵夫感恩村长的救助之恩,遂将金矿的秘密告知了他。后来,朝廷亦获知了金矿之事,并下达旨意让当时的东粼太守负责开采。石溪村的村民们不愿让外人插手他们的金矿,可面对朝廷的强势推进,石溪村村长唯有暗中派人炸毁矿洞,致使六百余人死伤。随后这一事件震惊了朝廷,也让石溪村村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为了掩盖真相并避免朝廷追查,樵夫组织村民在村外种下了林障,每日燃烧烟雾以遮蔽视线。同时,他们还散布“怪病”的谣言,声称石溪村有疾病肆虐,任何人进入都可能被感染。,!这些举措虽说成功地阻止了外人进入石溪村,但石溪村的村民们也因此被困在了这片满是黄金的土地上。……夙鸢听完这些后,转眸打量着那人:“你从一开始便发现了我?你是有意引我入这迷雾,而后走进那坟地?直至踏入这地下?”那人沉默片刻,而后缓缓开口道:“不错,姑娘聪慧绝伦,我确是有意为之。”夙鸢道:“你究竟意欲何为?如此大费周章,总不会只是为了向我讲述这段过往。”那人道:“姑娘莫急,我之所为,自是有万般不得已的苦衷。石溪村如今深陷泥沼困境,我一己之力实难拯救,而姑娘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夙鸢挑眉道:“凭我一人,又能如何?”那人道:“还有你身边的太守大人。我愿为朝廷指证村长贪婪无度、草菅人命的恶行,只盼无辜村民能够重获自由,重见天日。”夙鸢目光一闪,疑云顿生:“那樵夫呢?”那人神色一怔,随即说道:“那樵夫虽有错,但也是被逼无奈。他妻子离世,自己又遭逢诸多磨难,如今已满心悔恨。若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戴罪立功,或许能减轻他的罪过。”夙鸢“哦”了一声:“你是樵夫?”那人身形微颤,却仍妄图掩饰:“我……我并非樵夫,只是一介普通村民,因实在不忍村长的暴行,这才挺身而出。”夙鸢唇角微扬:“普通村民?寻常村民又怎会知晓此等内情?”那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却仍强作镇定道:“姑娘切莫多疑,我虽只是普通村民,然平日里留心观察,且与一些知晓内情之人有所交流,这才知晓了这些。”夙鸢冷笑一声:“如此牵强之辞,你以为我会轻信?若你真是樵夫,不如坦诚相告。”那人咬了咬牙,终于不再掩饰,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便是那樵夫。我深知犯下大错,如今只求能将功赎罪。”夙鸢点头:“你叫什么?”“芮玮。”“很好,芮玮,我们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去找到太守大人。”“我知道他在哪里。”芮玮引领着夙鸢穿梭于一条幽暗狭窄的通道之内,脚下的地面崎岖难行,仿若蜿蜒扭动的蛇脊。微弱的光线在这狭促的空间里竭力挣扎,映出一片片朦胧不清的阴影。他们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抵达一处隐秘的山洞跟前。芮玮压低声音说道:“整个石溪村的人在这近十年里一直栖居于这地下。而村里的重大事宜,大多在此处商议,通常由村长的几名心腹把守。”夙鸢微微颔首,只见数位村民正在洞口闲言碎语。于是,她从怀中取出几两银锭,递予芮玮:“你去将他们引开,我自有法子进入。”芮玮接过银锭,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朝着那些村民走去。他佯装泰然自若地与其闲聊,趁机将银锭悄然塞入他们手中,引得他们一阵欣喜,夙鸢趁此良机,迅速闪入洞内。这洞内,虽有一方偌大的院落,却依旧昏暗无光,潮湿之气肆意弥漫,霉味与尘土的气息相互交织。夙鸢轻手轻脚地潜入那大婚之房,然而眼前的景象令她一怔。一具冰冷的死尸横躺于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气。尸体之上,直直地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柄上醒目地刻着“石溪村”三个大字,而在其旁边,还有一行血字——“李元狐到此一游”。夙鸢不禁扶了扶额。彼时,门外蓦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响。夙鸢当即用脚抹去地上那骇人的血字,然而,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转瞬之间,火光冲天,石溪村瞬间陷入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那炽热的火焰肆意张狂地跳跃,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魔,疯狂地吞噬着一切。:()春风得意千金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