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门口,手臂上被推搡的位置仍有余温,面前的房门关上了,他黑沉沉一片的心却仿佛开了一条缝,从门外照进了一丝光。
光影不多,但因屋里太过黑暗,那丝光却显得尤为刺眼,顷刻间仿佛被照亮整间屋子,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他可以推开门吗?
让光彻底地照进来。
翌日,消失好几日的华詹和竹影回来了。
竹影被困府城,华詹去寻他,那府城许进不许出,他进去后虽然找到竹影,但却也被困住不得出去。
两人算是难兄难弟,华极虽然回乡接家人,但却是秘密归来的,进城那边有个暗部的手下精通易容伪装正在暂代他处理事物,眼下刚刚攻破皇城,内外一片混乱,连登基大典还未举行,文武百官是否录用还是重新聘用,京城那些权贵世家怎么处置,功臣如何封赏,桩桩件件,都待华极这个正主来处理。
本来几个心腹不同意他冒险回来接家人,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发现正主攻下京城什么都来不及处理就跑了,那些余孽卷土重来怎么办?
华极却大致安排好后续,写在纸上,安排手下人易容伪装成他的模样,然后就带人跑了。
这也就意味着,全天下人都以为新皇帝还在京城,狗皇帝逃了下落位置,府城仍在封锁搜寻也在情理当中,华极派过去的人把亲爹和竹影带回来后,提出离开。
即便有手下人易容暂代,仍有许许多多的事需要他这个正主出面决策,他的心腹虽然足够可靠,但终究不宜离开太久,久则生变。
华詹早已猜到长子就是华字旗的首领,和竹影见面通气后,也得知他已经攻下皇朝,亲手改朝换代,自是喜不自胜,但更多的是对长子平安归来松了口气,若是出事,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儿媳交代。
现在也终于可以跟全家人坦白,他们的华儿回来了,他还活着。
华詹眼眶微红,大手用力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虽未言语,只道回来便好,但华极还是感觉到了亲爹复杂的心思,他似背负着一口沉重的负担,直至他归来团圆才松懈下来。
华极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连声道歉,说自己不孝,让爹娘祖母担忧。
早在回来那日,华极便已经向祖母娘亲磕过头,今日又给亲爹磕了一回,但他知道,爹的负担才是最大的,其一他自小与爹在一起,长大后也是父子联手共同执政,感情不同于一般的寻常父子,其二爹后来已经发现他还活着的事,相较于不知道的人,他的担忧害怕,他面对家人而不能说的罪恶感,都成了一种负担。
华极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才被华詹扶了起来。
华詹叹气道:“事已至此,我不想追究什么,华儿你已经大了,你自小聪慧,才能智慧远远在爹之上,但爹告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无论你有什么野心有什么不甘有什么仇什么恨,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人吗?爹只希望你日后行事多考虑些,不要一意孤行。”
说完,看向一旁的儿媳,满心满眼都是满意,“你媳妇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应该心里清楚,此番回京,你可有什么准备?”
虞怜微微垂头,表示羞涩。心里对公爹有了一丝感激,不愧是她用心对待过的队友,也不愧是从前的东元侯,一来便直指正中心。
老太太和陈氏虽然待她也好,但她们想不到政治这一层面,也不知道为她争取利益,以她们认知和性格大约会在她利益受损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因为她们认为儿媳这么好,华儿理所当然会待她好。
却不知道,最是难测男人心。只有男子了解男子,也只有像公爹这样曾经站在权力旋涡中间的男人才会一眼就看到整件事背后的本质——利益分配。
华极造反成功当上皇帝,他们一干相关人员自然鸡犬升天,但问题在于能够得到多少?
是另立他人为后,还是只许皇后之位,却三宫六院?又准备给自己的岳家怎样的封赏?……林林种种,背后的政治考量和算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几乎干系到虞怜的一生。
趁着尚未回京,一家人还以正常的家人身份相处,不是什么皇帝不是什么皇后太上皇,不需要顾忌什么,先问清楚了,也好过到时候长子一个没想开做出什么负心薄情的事情来,闹的一家不愉快。
虽然在华詹心中,长子并非这样的人,但他仍旧要问清楚了再回京,他决不允许长子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
外人皆已褪去,堂屋关了门,只有一家人在场,连竹影都不敢久留,站在门口护卫。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