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不仅破格将不擅剑术的向言收为弟子,而且还对其出乎意料地宽容,甚至愿意亲自为其冻伤处上药。
程阙简直就要怀疑,向言是序沂流落在江湖中的隐秘亲侄子。
被受世人仰慕的霁寒真人如此关怀,大概饶是谁都会欣喜得不得了。
但唯独程阙不行。
倘若这还是他前世,但凡序沂用十分之一的好对他,他也不至于一生皆蹉跎于□□,最后被剿杀而死,心如死灰。
序沂在桌案边又燃了一根白烛,继而借烛火点了一塔香味悠然的安魂香。
长袖在案上起伏间,尽是昙花一现般的凌冽冷气。
序沂看似随意地翻看着卷册,随即抬眸问道,“你可知数十年前,程阙刚入门派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作何回答?”
程阙心神猛然一-颤,被按在对方指下的手掌不易察觉地一抖。
令他震撼的,并非序沂问出的问题。
而是纵然已历经数十年,但与序沂相处的每一件事,他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被迫浮现上的记忆令他无来由地惶恐起来。
——那是他刚被序沂捡回来的冬日。
刚来七门剑派的一周,大概是他与序沂相处得最愉快的几日。
他坐在他最喜欢的那棵树下,用树枝拨开地面上的积雪,窥探隐在寒霜下的草芽。
而序沂就在他身前的空地上练剑。
凝白重剑在他清逸如仙的身姿中仿若无物,足下踏起的飞雪散做灰烟,纷纷扬落在闪着银白的发冠处。
世间风雪仿佛皆因他眸光而起,又因他剑止而顿。
程阙坐在树下看呆了眼,只觉自己的师尊像谪仙下凡,不染尘世烟火。
他想与序沂讲话,却又觉辞藻匮乏,只能想到前几天瞥过七门戒律的第一卷。
于是他问,“师尊,为何七门不准跨辈合籍?那若我与你合籍,也不准吗?”
序沂闻言止剑,飞起的身姿翩然落地,过雪无痕。
他淡声问道,“你可知合籍为何?”
“我知道。”程阙答,“剑修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合籍。我喜欢师尊,所以想和师尊合籍。”
树枝上的积雪应声而落,仿佛少年扑簌垂落的心事。
序沂闻之却并未愠怒,那时他还很年轻,也不像之后被天下人称“剑尊”后那般冰冷淡漠。
他答,“合籍乃相互喜欢的人做的事,你喜欢我不够。”
“要让我喜欢上你才行。”
寒室内,序沂指尖再次沾了些许药膏涂在程阙手背上,这次力道却加重许多。程阙吃痛地咬紧牙关,抬头瞪向对方。
序沂微眯着眼睛,看着程阙略显狼狈的样子,眸子是一如既往的冷,但眼底却似是而非地带着些狡黠的匪气。
程阙稍愣,只听对方低沉的声音顺着耳膜传来,吐息间皆是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