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如没说话。
“帮我按按后背的穴位吧,一会儿就好了。”秋泓拉过了李岫如的手。
秋泓的指尖很凉,摸着像块暖不热的玉,李岫如的指尖很糙,握着像块没被打磨过的石头。
不知是不是这“玉”实在太冰,叫李岫如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最让人寒心的回忆,他蓦然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手下的身子明显一僵,李岫如看到秋泓眼中神色变了又变,不知是在酝酿怎样伤人的话。
可到头来,他却说:“我上辈子杀了太多人,为什么杀你,我也不记得了。”
他说他不记得了。
真是可笑。
但秋泓怎会不记得了?
那是天极十五年的腊月,北都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窖,南边连月雪灾,农民苦不堪言,朝廷上下为此焦头烂额极久,六部之间你推我阻,互相扯皮,谁也找不出对策。
正是那时,去年年中被压下的弹劾再起,秋泓成了这场天灾的罪魁祸首。
先是徐锦南的学生,两江巡漕御史孟述上疏,称天极皇帝祝微被奸臣蒙蔽圣听,以致南边接连受灾。随后谢谦等人找准时机,弹劾秋泓的亲信,两汉巡抚梅长宜收受贿赂,侵吞土地。紧接着,翰林院修撰何业、兵科给事中刘归罗列了秋泓“十大罪状”,联名上表公疏,立誓要把已在长缨处总领大臣之位坐了十三年之久的秋相国拉下马去。
而李岫如,就是在那个时候不幸落入朝廷之手的。
陆渐春死后,他那年仅十五岁的儿子陆鸣焉跟随王竹潇老将军戍卫上离。
天极十五年,王竹潇老将军在任上过世,二十岁的陆鸣焉被秋泓越级提拔,成了上离卫参将。正是他,在上离严打已近穷途末路的天崇道小宗余孽,并一路赶杀至代州、方州两地,最终捉到了叛逃北塞十多年之久的前轻羽卫指挥使李岫如。
寿国公的弟弟,前朝廷正三品大员的归案,成了秋泓一手压下这次弹劾的利器。
在朝中党政狗斗二十多年未尝有过一次败绩的秋相国成功将矛盾转移到了天崇道和李岫如的身上,并借此机会在南方大肆捕杀天崇道大宗左右护法。
就是这场愈演愈烈的剿灭之行,让李岫如不得不死。
天极十六年正月初八,南录司都督姜义跟在秋泓身后,来到了轻羽卫诏狱中,见到了这座诏狱曾经的掌控者,前缇帅李岫如。
时年已过五十岁的“封天大侠”须发花白,面貌沧桑,他听到来人的脚步,稍稍抬起了那一双浑浊的眼珠,但很快,便重新垂了下去。
现任轻羽卫指挥使仇善轻声叫道:“缇帅,秋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