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那段时间,先生将淮南的真相告知他,先生痛心疾首,道:“她拼尽全力耗费自身救了你,你若捱不过这一关,那便没人可以救她。”
就为了这一句话,他硬是执拗地扛过了那场大病。
高不识引咎主动辞去了宜冠侯,独自去往幕北寻找解法。
高不识没有错,是他救她心切,根本没想到乌维会埋下这一手釜底抽薪的棋。
可她为了他已经受了这诸多苦难,他怎忍心,忍心看她为他妥协。
中行说将事实告诉殷陈,不过是要与他正面对上,那他该去见上他一见才是。
元狩五年的初春,深夜还呵气成霜。
霍去病为她掖好被角,又嘱咐外间伺候的家人照料好嬗,打马往丞相府去。
中行说还在坐在案前,见了来人,站起身一揖,道:“不知大司马深夜来访,有失远迎。”
他案头还点着两盏灯,案上书牍堆叠,似是料到了今夜有客来访,炉上的酒还温着。
霍去病与他在朝中地位一致,照例回了一礼,道:“丞相勤勉,倒叫晚辈惭愧。”
“不过是一些琐事,大司马正是年少气盛时候,在处理事务上自然比我这个日薄西山暮景残光的利落得多。”中行说请他在席中坐下,自谦道。
屋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侍奉之人,中行说亲自净手斟酒。
霍去病注视着他,他有着极好的耐性,等着中行说开口。
中行说慢悠悠将觞推到他面前,“大司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霍去病凝着觞中蒸腾起热气的琼浆,道:“公主不胜酒力,此前若有胡言之处,望丞相海涵。”
“原来大司马竟是为公主走此一遭,大司马且宽心,公主与老叟只是打了个赌而已。”
霍去病将酒觞推开,也推开二人之间的迷障,他深邃眼眸中含着一场风暴,“这个赌,我来同丞相打。”
“可我对大司马实在毫无兴致。”中行说丝毫不掩饰话中鄙夷之意。
“是真的没有兴致,还是你怕了我?”霍去病发觉自己与殷陈相处久了,竟也学得了几分她的言语犀利之处。
中行说没料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勾起笑来,道:“大司马说笑了,老叟与公主乃是忘年之交,这个赌,乃是我与她之前的秘密,不可为外人道也。”
他对霍去病这类出生便拥有一切的天之骄子分外厌恶,偏他非类纨绔,反而出类拔萃。
两次将他潜心培养的乌维打败,更让他恨极,若非不能,他定会在他觞中下毒。
但他不会活得太久了。
想到此处,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你比她差远了,她明白我想要什么,你却不明白。说到底,她与我是一类人,而你不是。大司马,更深露重,请回罢。”
“你想要的,是要陛下承认你的身份。”霍去病静静看着他,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