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外两拨人马撞在一处,傅国公瞥见文秀大长公主的马车,特地勒住套马的缰绳掉头迎上去。公主的卫队都认出来人,连忙分开一道口子,让傅国公靠近车厢。
“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车里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好不肆意。
“好侄儿,瞧瞧这是谁。”
一只手撩开车帘露出嘉乐的脸,傅国公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并不知道妻子和文秀大长公主有交情,连他自己与长公主也不过是泛泛。唯有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学皇子们称长公主为大姑姑,能论一两分浅薄的亲戚关系。
他出仕之后和长公主并无来往,避之不及,盖因长公主艳名在外,入幕之宾如过江之鲫,稍有不慎就会和她一起卷进桃色新闻之中。
傅国公驱马更近数步,含笑对嘉乐说:“过来。”
嘉乐不顾严寒钻出温暖如春的马车,柔荑落进一只热如炙炭的大掌中,也不知马上的人是如何用力的,她惊呼才溢出口中,整个人已经安稳地落在马背上。织金黑蟒大氅迎风展开,将她裹在其中。
嘉乐的背脊紧贴傅国公的胸膛,衣衫并不单薄却好似能够感受到层峦叠起的波涛。脑中不经意的闪过床围间一滴从傅国公胸膛上滑落的汗珠——她连忙摇头把画面甩出去。撞见□□之事,她脑子可能坏掉了。
傅国公低头问:“冷吗?”
热气从她耳根里往耳朵眼钻,嘉乐正打算摇头,腰肢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环住,将往后拉了一寸。这下背部感受到的轮廓更加清晰,她被涌来的热气一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啪啪啪——”
长公主赞叹道:“好身手!”
嘉乐素知国公府以战功立身,家将们都有一身好武艺。傅国公伟岸的躯体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而成,哪怕是新婚洞房他也未缺晨练。如此严于律己之人才能接管亲军都督府数年,未曾犯过一次错误。他的武功是多次受到陛下赞许的,否则陛下再宠爱傅国公也不会将自身的安危大事交给他。
傅国公朗笑道:“姑姑谬赞,多谢您捎内子一程。”
他多么聪明的人,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必是白皇后有意为难公主……这件事可以避免,但对嘉乐有害无利,可以忍一忍。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嘉乐是你的媳妇,不也是我的亲侄女。我那个弟媳心眼素来比芝麻还小,惯来喜欢使小性子为难小辈。谁忍小娇娘踏雪独行?哈——时候不早了!咱们回见吧。”
长公主从头到尾一直隔着帘子和傅国公说话,帘子此时才打开,钻出来一位美貌玲珑的宫女,笑盈盈地对嘉乐说:“我们主子听闻您慧心慧眼天生慧根,赐您经文一匣。愿您静心研读,或有所得。”
长者赐,不敢辞。嘉乐在马上不好行礼,口中道“领赐”。
她心里清楚,一匣经文并非赏赐,而是警告,有“封口”之意。她撞破长公主的奸情,长公主从容领她上马车,品茗吃点心,没有提起过假山下的情事。并非全不在意,只是权贵之家有些话不必明说。
长公主的马车队浩浩荡荡地行走在长街上。
一点雪花落在嘉乐的睫毛上,冬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洒落。
……
公主府前雪满长街,傅国公骑马冲进西府。主子宽衣解靴,取暖驱寒,府中一通忙碌不必细说。嘉乐东府里并无侍妾,傅国公也没有通房丫鬟,驸马尚主不纳二色是应有之理,但傅国公不必遵循。
幸而他是个不慕美色之人,令嘉乐不必多一份工作,但赳赳男儿旁无二色,踏进公主府必要她承欢床榻。
好在傅国公是一个克制己身的人,来公主府的次数并不多,除初一十五之外的日子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更别提一连来两日。今儿是个意外,但她昨夜的伤并未痊愈。
让她婉拒傅国公的求欢?傅国公的冷脸立刻浮现出来,嘉乐浑身打哆嗦。她不能,也不敢。
这可怎么了得?
嘉乐唤来宫女甜杏,让她热一壶桃花酒来。
傅国公换上寝衣大步走近床榻时,便对上嘉乐亮晶晶如明星落眸的眼睛,他身形一滞。遥想当日他挑选妻子,正是被彼时十四公主小兽一般的眼神触动,令他想起儿时最爱的一条细犬。后来,细犬为救主而亡。
他对妻子的希望正是听话和忠诚。
傅国公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脸上,妻子洗去粉黛,露出粗如劣麻且积库已久,以至黄拙不堪的面庞,星星点点的痤疮密布其上,玉丸一样的眸子镶嵌其上如明珠暗投,实在可惜。
不过,妻子以素颜见他,这听话的态度还是让傅国公十分受用,待饮下薄酒,连明珠暗投的遗憾也消失不见。妻子再美也美不过他,再者以貌取人实为不智之事,红颜终将化枯骨,美丑又何须在意呢?
桃花酒对傅国公于饮子无异,嘉乐却已微醺。双眸越亮,水光汪汪。
她脑中不禁浮现出长公主高高昂起脖颈呻吟的情态,欢喜如攀高峰,爽快如人间至乐。
大多数时候她只觉得疼,绵密的疼、尖锐的疼、悠长的疼。
今夜有些不同。